工、工钱?
张老四夫妻俩目瞪口呆。
张小竹在家里不过是做了那么点活,桂氏还敢问他们要工钱?
“他四叔、四婶,刚才你们自己说的,小竹在你们家做了四年活呢。”
桂如月笑容可掬:
“小竹,你在四叔家都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张小竹掰着指头数:
“冬天用冷水洗衣服,三伏天给全家轮流扇风,早上天不亮起来做饭,晚上熬夜做针线活给四叔家贴补家用……”
“我的娘老子诶!”围观人群中有人惊叫:“就是周扒皮家,也没有这样使唤人的,这份工可够累啊。”
“亲侄女也干这样累,这叔叔可真是的哟……”大家啧啧抱不平。
“可不是吗,一个人顶两个人用呢。”桂如月一脸心疼:“我们小竹就这么干了四年,难道不该给工钱么,说好是给我们小竹做一份工的。”
“是该给!”街坊四邻纷纷附和。
张老四夫妻俩,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本要钻桂氏的漏洞,谁知被她反钻了漏洞。
如今骑虎难下,这工钱,不给还不行!
阳氏焦躁,口气重了:
“钱钱钱,就知道钱,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就是乡下穷亲戚打秋风来了!刚不是给过你七八百文么,还嫌不够!”
张小竹这会是知道她娘的小九九了,反应很快:
“哦呀,那不是婶子给我看诊的钱吗?四叔四婶把我捆了关到柴房,害我差点被烧死,如今我身上又痛又胸闷,想是以后都要留下啥病根呢……”
还把人捆了关柴房呢?
左邻右里大惊。
这当叔叔婶子的,可真够狠啊!
要不是刚才那火灭得及时,可不给烧死?
真真不把人命当回事,这还是亲侄女!
“猪狗不如!”当即有人愤愤说道。
“骂谁呢!”阳氏跳起来,破口大骂:“谁说的,站出来,看我不挠死……”
“够了!”张老四沉着脸,打断她的话。
到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完全出于下风,不可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再往下说,还不知桂如月能攀咬出什么来呢。
她们毕竟是老家来的亲戚,多少捏着几件他从前的事。
他今日毫无防备,定会措手不及。
不如赶紧把话头止住。
待他回头打点打点关系,再跟她们秋后算账!
“大嫂,小竹的工钱自然是有的,只是之前孩子小,我们怕她乱花么,就给存起来了。既然今天你来了,那我就把……”
张老四正欲把这账算一算,桂如月却丝滑地把话接过来:
“把四年48个月每月500文工钱总共24两银子,叔叔,结一下吧?”
张老四心梗,怎么就被这娘们抢了先!
虽然一个丫鬟的市场价得有700文,但自家侄女来帮忙,哪能跟亲叔叔要那么多嘛。
要多了,别人心里该嘀咕,觉得这侄女来赚叔叔的钱呢。
所以,他打算每个月就算个300文月钱,少是少了点。
但在这些邻里看来,刚好是价格下限。
毕竟一家人么,月钱也就意思意思。
可桂氏这娘们狡猾啊,竟然抢先出了价。
500文正好在700文和300文中间,说多不多,说少又不少。
正正是别人的心理上限。
邻里没觉得有问题。
可是,他这个当事人接受不了。
500文,半两银子啊。
四年下来24两,这是要他的命!
这也是要了阳氏的命。
一听居然要给24两,她淡然优雅的秀才娘子姿态维持不住了,哭天嚎地:
“24两!黑心肝的讨债鬼啊!亲侄女要必死叔叔婶婶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杀了我吧……”
张老四也不想给这么多钱,但他毕竟是秀才相公,不好跟嫂子侄女吵起来。
正好阳氏撒泼,他便不去拦,默默看着, 面上配合地露出为难,好搏一搏周遭人同情。
真是又要当那啥,又要立牌坊,读书人心眼子多啊。
桂如月冷笑。
不过,谁家还没几个读书人?
她一把将崔清河推出去。
崔·讼师·说书先生·贫嘴选手·清河,立马清了清嗓子:
“这还扯到杀人了?好一桩跌宕起伏、纠葛离奇的官司。崔某才疏学浅,待过两日到官学进学,必定好好说与同窗听听,同夫子秀才们探讨一番……”
阳氏的哭喊戛然而止。
不为什么,因为张老四狠狠掐了她一把。
张老四胸中闷痛。
能不掐停吗!
要是这人真的闹到官学里去,那可不是在这条街上聊闲篇说人嘴那么简单。
读书、考功名、走仕途,那都是混圈子。
同窗情谊、恩师举荐,与做好学问同样重要。
若是名声败坏,在官学里人人唾弃,他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桂氏这一伙人,真的太狠!
张老四一脸阴翳:
“内人怀了身子,脑子不中用,请各位莫放在心上。24两工钱肯定是不能少给了小竹,大嫂放心。”
“那感情好。”桂如月笑盈盈。
“也要晌午了,我在府县还有事,小叔且把银子拿出来,我们好快快完结了,各忙各的去?”
有钱就要当场拿,拖一分钟都会出变故。
她可是拿捏得死死的。
张老四纵然一肚子气,也无法可想,只好让阳氏拿钱。
阳氏不肯,发了一会疯。
又是肚子疼又是心口疼,嚷嚷自己低嫁进张家吃的那些苦,今日还被妯娌欺负,不如撞墙算了。
闹得左邻右舍直看笑话。
最后是被张老四狠狠打两巴掌,才老实了,不情不愿地回屋拿银子。
桂如月娘几个才不管四房夫妻俩怎么吵,拿了钱走人。
张小竹是挺开心的。
她在四叔家过得那么累,一直以为是自己应当的,从没想过还能有工钱。
还是24两银子!
娘全给她自己拿着,她以后又不用在四叔家做苦活,太幸福啦。
可张小兰犹不解气。
她想着张小竹在人前诉的那些苦,又看妹妹瘦削的模样,心疼得不行,恨不得将张老四夫妻俩千刀万剐:
“娘,为什么那么轻易放过四叔,他们明明就是要卖了小竹去给人做通房,我们到官府告他们去!”
桂如月摇摇头:
“不可,走为上策。今日能成,系各方机缘凑巧。若是差了一星半点,恐怕此刻坐大牢的是我们。”
姐妹俩吓了一跳:
“怎么会?娘,莫吓我们!”
崔清河却也说:
“娘说的没错。如今吃了这亏,不出三日,张老四必定要来报复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