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月下披着银霜，清冷之中，让人感受到皇权的威严。
匾牌是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大字——勤政殿。
宫女太监们在外安静地等候差遣。
殿内烛火通明，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在玉案俯身，看起来十分惬意。
手持笔亳，倒是没有批阅奏折，反而颇有诗情画意地画竹。
正是建元帝。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而站着的玉树临风的男子，正是当今太子，孟元闵。
父子二人看似正在闲聊，实则暗藏玄机。
建元帝并没有看孟元闵，看起来注意力依然在自己的画作上。
“朕记得太子师从吴道子，他不是最擅长山水草木？一会儿倒是让你指点朕几番。”
孟元闵敛起眸子，看不清眼神里的情绪。
但是语气含笑：“父皇廖赞，儿臣不过是师从，并无造诣，更无天赋，只恐言出笑话，父王还是饶过儿臣吧！”
语言恳切，似乎建元帝故意为难他一样。
建元帝哈哈一笑，掀起眼皮看向恭敬站立的孟元闵。
调笑道：“小滑头！看来你是嫌麻烦！”
孟元闵清冷的面庞有几分无辜，看起来就是建元帝冤枉了他。
建元帝无奈一笑：“罢了罢了！朕还是自娱自乐，陶冶情操，不追求大作了！”
孟元闵笑而不语。
将最后一片竹叶勾勒描绘完成，建元帝终于放下了笔亳。
目光多了几分锐利。
“闵儿，听闻皇后让你与卫郡王府的姑娘多接触，可有心仪的？”
孟元闵心里咯噔一下，但面色镇定，语气未变。
“儿臣全凭母后父皇安排，母后喜爱的，自然是最好的。”
建元帝摇摇头，眼眸有几分探究，直直看向孟元闵。
似乎不同意他的说法。
“闵儿，朕想让你找到心仪之人，唯有感情才能长久。”
顿了一下，又想起那日在行宫里的卫四姑娘。
说道：“朕看你与那卫四姑娘走的挺近，可是有什么苗头？”
孟元闵紧握手心，但是面不改色。
“卫四表妹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儿臣愚钝，未尝情爱，竟也不知是兄妹情谊还是其他，有几分亲近。”
建元帝点头，不再深究。
毕竟在他的如此逼问之下，也没有看到孟元闵的神色波动。
他的这位太子啊，确实心思缜密，连他都看不清他的心意，有几分他年轻时的风采，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话音一转：“你母后出自卫郡王府，你皇祖母也是，自然有几分亲近之意。”
这可是涉及外戚了。
孟元闵眉角微微上扬，自然是谨慎回答。
“父皇说的是，只不过妙雪表妹遭此横祸，母后和皇祖母也很伤心。”
嫡女已废，自然无法联姻，无需多虑。
建元帝叹息一声，看起来有些心痛。
“是啊，朕已经尽力弥补，但是秦晋之好，需要两家同意，自然不能强求。”
孟元闵点头，不再言语。
建元帝自顾自地说下去：“朕与你母后两情相悦，但也没有办法改变陈年旧习，你母后多为郡王府想，也是应该的。”
孟元闵自然知道父皇指的是卫皇后给他选卫郡王府的太子妃一事，但是父皇虽然默许，但是也不允许卫郡王府势力过大。
“儿臣明白母后的用心良苦，并无怨言。”
建元帝满意地点头。
“就算是真心仪，你也要好好考虑。”
“儿臣明白。”
建元帝只是想敲打敲打太子，让他提高警惕，收一收心。
毕竟他不希望卫郡王府强大，能依附朝堂最好，就像如今一样，卫郡王混吃混喝，但朝廷依然重用他。
太子妃，就找个好拿捏的就可，莫要意气用事，情深一往。
帝王，最忌讳情。
他算是栽到了卫皇后身上，但是所幸卫郡王并不争气，所以还算和谐。
但是卫郡王的这几个儿子，可不一样，个个年少有为。
而卫皇后坚持太子妃出于卫府，就是为了保卫郡王府，心思其实很简单。
但是，到那个时候，这么有能力的外戚，可是心头大患。
更不能让他们后宫前朝联动，反而动摇根基。
但是如今看来，太子还算清醒，建元帝心里有了些安慰。
又说道：“等太子妃一事定下来，良娣良媛你自己看着办，切忌要平衡，不要意气用事。”
就像他就算是再宠爱皇后，但是也扶持出来了一个珍贵妃，二人相互制约，朝堂在一定程度上，才能平衡。
可以这么说，珍贵妃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
只不过随着孟允衡的出生，珍贵妃有些膨胀，所以建元帝为了朝局，还给暗自她吃了绝子药。
两个皇子已经足够了，不可再多。
不得不说，建元帝也够心狠手辣。
孟元闵狭长幽深的丹凤眼微眯，眉眼间仿佛没有温度，十分清冷。
父皇的潜台词不就是让自己通过纳妾来拉拢自己的势力。
看来父皇已经对自己放下了戒心，挺值得高兴。
可惜，他倒是没有太大兴趣。
通过联姻起势，他真的看不上。
孟元闵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多谢父皇教导，儿臣明白。”
建元帝十分满意。
太子还是聪慧，一点就通，倒省了他许多力气。
烛火摇曳，时间已经不早了。
建元帝有些疲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罢了，今日就到这吧，朕乏了。”
孟元闵刚要告退，建元帝又说道：“画的这幅竹子，你带着，等哪日拜访你师傅时，让他评鉴一番 。”
孟元闵低头称是。
竹子寓意坚韧不拔，看来父皇隐喻要磨练他了。
上次是派到边境，这次又是什么呢？
不再多想，孟元闵伸手接过大太监递过来的画幅，将它收好。
“儿臣告退。”
建元帝点头，目送孟元闵离开。
待到殿门关上，才收回视线。
转头看向大太监，目光沉沉。
“江南巡游怎么样？”
大太监一惊，陛下又要将太子殿下委派出去，这回来还没有几天啊。
这陛下到底对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但是他自然要顺着皇上的意思：“陛下圣明，江南富庶，是个好地方。”
建元帝未言语。
站起身来：“朕已经许久未见过珍贵妃，今日去看看她。”
大太监恭敬回答：“是。”
连忙去安排步辇，边走边想。
圣心捉摸不透啊！这前脚刚教导了太子殿下，还热乎着呢，后脚又去召珍贵妃，还真是雨露均沾。
算了，他还是想着自己的小命得了。
这边，孟元闵眼神沉沉，将画给了小郑子之后，后边跟着茂林，缓步走在空荡荡的回宫路上。
已经知道陛下诏幸珍贵妃的事。
小郑子与茂林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能说陛下真的很会权衡。
大皇子的野心，何尝没有陛下的纵容与鼓励呢？
现在倒弄的殿下焦头烂额，这到底是磨练还是另有打算，谁也说不清。
良久之后，孟元闵吹着深夜冷风，有了一丝清明。
“卫亭禾今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