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三章 狐小仙归来
昆仑山风羲涧中，南极仙翁正在悠闲地独自赏花饮茶，他甚至嗑起了瓜子晒着太阳，心无挂碍悠然自得。相比之下，他的两个徒弟就显得有些紧张。大徒弟白鹤童子贺云风不停地走来走去，或者化身白鹤飞到山顶向远方望去。二徒弟梅花尊者梅湘子看起来就相对稳重些，但是也做不到师尊这样云淡风轻，他时而去看看炼丹房里的丹药炼制得如何，时而忙着看看师尊的茶是不是不够赶紧烧水烹茶，总是就是得忙点什么才能缓解心中的焦虑。
师尊南极仙翁笑笑说：“你说说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有好几万岁了，怎么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这么沉不住气吗？”
“师尊！”梅湘子有点埋怨道，“那可是五师妹，她此次历劫是不是能够圆满，就看最后这一下了。否则前功尽弃，她自己灰飞烟灭不说，您也白费了这些年的劳心劳力。您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天地造化，莫要执着。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尽心尽力就好，其余的都是遵循天道。不由得你我啊！”南极仙翁捋了捋自己长长的白胡子，意味深长地笑着，接着随手摘了一颗新鲜的桃子，然后说：“你们莫要慌！咱们的客人就快到了，我这摘个桃子给他解解渴。”
说罢，昆仑山顿时风云变幻，一朵巨型的云彩后面，露出了哮天犬玄墨的狗鼻子，他嗅了嗅味道，张开血盆大口，南极仙翁将仙桃送入他的嘴中，须臾间玄墨终于变回了正常的人类身形，并从口中吐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珠。南极仙翁将宝珠召回到手上后，笑盈盈地向玄墨施了一礼说：“多谢仙君协助，将我徒儿送回昆仑。那个仙桃就是见面的谢礼。”
“岂敢岂敢，小仙还要多谢仙翁施法助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变回来呢！只怪我法力低微，无法将苍苍……哦不，狐小仙的元神从胡杨林中解救出来。当时形势紧急小仙只好出此下策，将整个胡杨林都吞进腹中给您送回来了。”玄墨十分谦卑客气，他可知道眼前之人并不一般，看起来和和气气老顽童似的一个小老头儿，其法力之高在众仙之中也是顶尖的存在。
南极仙翁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要等你送回来呢！时间刚刚好。小仙的元神在胡杨林中蕴养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因为有须弥幻境才能将时间拉长才好助她以非常之时加速修复。再加上你的肚子作为炼化妖邪的法器，就是一个极好的炼丹炉，帮助她更进一步净化。这都是她的福报啊！”
南极仙翁看着手中的阴阳球，一半红彤彤的如火一般，另一半则是冰冷似水呈现着纯净的蓝色，这就是狐小仙的元神。火焰和海水各为一半，之前是煎熬，之后则将融会贯通，成就她的别有洞天。“湘子，开炉！”南极仙翁呼唤二徒弟，大徒弟贺云风则衔住这枚阴阳球放入炼丹炉中，吉时已到，南极仙翁施法引出自己的三昧真火将炼丹炉烧得通红，炉中预先准备好的仙丹在三昧真火的威力下帮助狐小仙的元神快速修复。
一炷香之后。一股青烟从炉中袅袅升起，飘到众人眼前，逐渐聚气凝结显化成形，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缓缓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有金红的色泽，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灵气和成熟。狐小仙，终于回来了。
玄墨是几个人之中最激动的，他不禁热泪盈眶，刚想开口呼唤，就被心中的万千思绪哽住了喉咙，眼前这个女孩不是胡苍苍，她是狐小仙，是一个全新的、洗去妖气、历劫成仙的仙子。
狐小仙笑着给师尊行了一个大礼，说：“谢师尊、谢各位师兄、谢玄墨仙君助我历劫成功！师尊，小五回来啦！”然后调皮地、天真地吐了吐舌头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像那些苦难伤痛、生离死别、支离破碎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那些伤过的心、流过的泪、付出的鲜血和生命都已经不值一提。如今的狐小仙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仓惶无助的小狐狸精，她真的已经彻底长大了，成了能在天地间挺直腰杆行走的人，成了她儿时就想象成为的真神仙。
师尊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啊！好啊！小仙你回来得好啊！所谓动心养性，增益其所不能。三世修行就是修心，修你的七窍玲珑心啊！”
狐小仙跪拜师尊南极仙翁，依旧微笑着但是语气则略显严肃：“禀师尊，中明百姓还深处水火，战事一触即发，我想回去救人，哪怕多救一个人也是值得的。我保证遵守天规天条，不在凡间人类面前动用法术，只用自己的智慧和武艺助欧阳重等人一臂之力。请师尊恩准徒儿再度下界到人间。”
“善哉！你跟着玄墨仙君去吧！这也是你们共同的使命。此次魔君再度现世，如不阻止将会危害六界生灵。除魔卫道本就是身为仙者的本分。你们且先前去，随后我会禀明天君，时机到了自会有天兵神将助你们一起捉拿妖魔。”说完，南极仙翁伸手变出两件兵器交予狐小仙作为随身法器，一个是一把金色的弓，另外一个则是一把陨铁剑。然后慈爱地看着这个女弟子，挥挥手说：“去吧！师傅等你们凯旋，大家一起在这风羲涧桃花树下喝茶聊天啊！”
狐小仙和玄墨端端正正地给南极仙翁以及贺云风、梅湘子行了一礼，然后离开昆仑山向纵城奔去。
狐小仙在云层之上俯瞰中明大地，心中很不是滋味。曾经繁华鼎盛的中明国，山河辽阔、富饶瑰丽，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气象。而今，战事频起、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农田因为战事都被荒废，很多以前的良田成了一片乱坟岗，即使是白天都有附近的野兽跑到人类居住地附近啃咬刚刚死去的人类尸体用以充饥。
食物匮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数不清的村落、城镇成了荒村鬼城，跑得掉的都做了流民到处流浪，跑不掉的则苟延残喘东躲西藏，只有傍晚和黎明时分才敢悄悄地跑出来寻找些许食物糊口度日。
狐小仙和玄墨先绕道来了曦城。此时是曦城已经被南都东方昶的军队包围月余，在这样的胶着鏖战之中，无数人已经身先士卒，而留守在曦城的其余文官武将、男女老少都在顽抗支撑。他们清楚，曦城此刻不过是以卵击石，但是哪怕是多支撑一个时辰，多杀敌一人，也是为纵城、为欧阳家族主母谢夫人和年幼的国君多争取一点点机会。
玄墨拉着狐小仙在曦城附近一处山地里隐匿身形，他能感觉到狐小仙想去城中解救百姓，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再次叮嘱：“我知道你一心想救人，但是这是中明国的国运和命数，你不可能扭转乾坤。与其和南都军正面交锋，不如我们想想办法，将城中的人往其他地方撤退。等战事结束后，再回到这里。”
“如何撤退？退向何地？当初我就是想让北望城的军民撤离才舍生取义。可现在，无论是曦城里面的人还是外面的南都敌军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我们无法动用法力阻止这场战争。只能想办法不动一枪一箭，让敌人放弃攻城。”狐小仙沉思道。
当他们趁着夜色潜伏到曦城的时候，只见城内的军民人人携带兵刃武器，哪怕就是一根擀面杖，也要作为可以傍身的家伙事儿，万一敌军攻进城来，说什么也不能软弱投降，以死明志。
欧阳家族的族长欧阳鸣已经殉国，他的灵柩甚至都没来得及下葬，始终停放在临时的灵堂之中，而他的旁边放了一口空棺材，前面的牌位上写着“一品诰命夫人欧阳谢氏之位”。
欧阳重的母亲之前陪着幼帝逃回纵城皇城中的秘道之中，原本按照计划她可以不回曦城的。然而无论儿子欧阳重如何挽留，谢夫人还是毅然决然回到曦城，誓要与曦城上下共进退。她知道此次必会九死一生，索性泰然赴死，回头好和丈夫欧阳鸣在阴间再聚。
谢夫人亲自写了自己的牌位，然后轻轻抚摸着欧阳鸣的棺材，安静地说：“夫君，你要等等我。”
狐小仙上一世作为令狐鲜的时候，得到过不少谢夫人的照拂，看到谢夫人如此深明大义视死如归，既敬佩又感到惋惜。她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于是她乔装打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守城小将的样子，混在曦城之中，一方面观察局势，另一方面暗中保护谢夫人的安全。
曦城不大，却易守难攻。如果不是东方昶执意要把幼帝擒获为人质，其实以东方昶的军队实力，完全可以绕道而行直接去纵城。东方昶的手下有好几个谋士和将领多次进言放弃攻打没有意义又消耗粮草的曦城，直接北上去和西边的长孙执、长孙泰父子的军队合力拿下纵城。但是巨大的复仇之心让东方昶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被魔尊侵占，愈发的无法自制，深陷在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一开始他听到这种建议，还能稍微思考一二。后来再有人提出类似的建议，他就直接怒从心中起，不管对方是谁，直接拉下去军法处置。
手下人看到这个东方昶整个人越来越疯，手段也越来越残忍后，全都不敢多言，毕竟打仗的目的，是你们这些高官贵族争夺财富和权力。而底下人不过是听命效力拿份粮饷糊口的，犯不着费力不讨好还白白送命当炮灰。
玄墨暗中将曦城周围的地势还有敌军情况摸清之后，潜入城中和狐小仙碰面。
“曦城本身建在地势比较高的土丘之上，周围有几条溪流经过，可以借助地势将上游筑堤坝拦截水流，然后将敌军引到河道之中用洪水的法子攻破。”玄墨说。
狐小仙打起了鬼主意，嘿嘿一笑道：“老师此计甚妙。我想办法将此法告知谢夫人和城中守将。另外，就算我们不可以动用法术，但不是不可以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吓唬吓唬东方昶。”
玄墨看着眼前的狐小仙，竟有一瞬间晃了神。
玄墨认真地看着狐小仙说：“小仙，你既然还称呼我‘老师’，那你就是依旧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那个问题——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寻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可愿意？”
狐小仙沉默了一瞬，非常笃定且真诚地回答玄墨：“老师，我想我不能答应你。因为你知道的，我爱的人是倪重。”
“可他现在是欧阳重，而且已经有妻子了。难道你宁可等他，也不愿意接受我吗？”玄墨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爱倪重这件事，也是我在须弥幻境的时候才真正领悟的。我爱他就像崇拜日月光辉，就像需要清风雨露的滋养，就像一呼一吸那样自然平常。至于为什么爱？只能说归结于我和他之间生生世世的羁绊，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压抑，甚至并不一定需要长相厮守。我是我，他是他，我们彼此吸引和相爱，但又彼此独立，都需要完成各自的使命。
至于你或者是三师兄，你们对我的好，对我的照顾和心意，我都感激万千，但感激不是爱，而是要偿还的债。老师，你是我除了师尊之外，第二位尊敬的师傅，教会我很多，陪伴我很多。你对我的恩情我永生永世也不能忘却，但是我确实对你不是男女之爱，而是一种崇敬。我不想让你成为我的退而求其次。玄墨，你值得一个真正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只不过，这个人并不是我。
我希望，将来你也能遇到一个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会彼此相爱，而不是一个总觉得亏欠了什么才不得不以身相许作为偿还的人。”狐小仙真诚地握住玄墨的手，把心里的话悉数倾吐出来。玄墨发现，此时的狐小仙真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胡苍苍。曾经因为对胡苍苍的歉意，而把歉意当作喜欢投射在令狐鲜的身上。此刻，这个曾经的学生，给他又上了一课。
万年没有动过情的哮天犬玄墨，总算明白情为何物，他也终于释然了。他回握狐小仙的手，轻轻拍了拍，说：“谢谢你狐小仙，我们去办正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