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一身靛蓝窄袖劲装,发束羊脂玉簪,腰束金麟带,是风流贵气的世家子打扮。
长得也极其俊俏,一双桃花眼大而深邃,右眼角勾着一道浅淡十字刀疤,瞧着竟是分外眼熟。
鹿呦怔愣在原地,连筷子掉地都不自知。
筷子落地的清响,引得那人侧头看来。
墨澈的瞳仁微微一凝,浓眉紧蹙,眸底划过一缕疑惑,正要开口询问溪渊怎么会在这里,旁地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乌林道友?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小毒物柏良骥。
他站起了身,脸上讶异非常,又突觉不对,猝地看向乌林身后那几个装扮怪异的大汉,鼻子向前耸了耸道:
“海腥味儿,血腥味儿,还有火油味儿……我勒个艹!”
他猛地睁大双眼,拔出灵剑,全身戒备,厉声高吼道,“这几个人是黑水城的海盗!乌林!你竟敢通敌叛国!”
他这一吼不要紧,不仅神毒宗的人全都祭出了武器,连那群海盗也亮出了锋利的弯刀。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客栈里的普通百姓见势不对,惊慌失措地往外蹿逃。
偌大的堂内,顷刻便只剩下了两队对峙的人马,和仍旧面不改色在拨算盘的白善,还有貌似在吃瓜的鹿呦一桌。
几个小二和掌柜都识趣地躲了起来,只扒着柱子,时不时往前偷瞄一眼。
陆拂霄如今修为不过筑基,所属门派也是名不见经传,乍然看到这场景,不由多了几分兴奋。
因着有大佬在侧,也不害怕,压低声道:
“那姓乌的以前是青云宗的弟子,后来被修仙大族的顾家认了回去做嫡长子,身份尊贵着呢,没想到也会干这种勾当。
最重要的是,听说他还是咱云境界第一美人的哥哥,啧……第一美人呢,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那福气,能见她一眼~”
溪渊瞥他,吐了个字:“瞎。”
陆拂霄低头,看了看装水晶虾仁的盘子,夹了一块丢嘴里,咬着含糊道:
“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吃。”
溪渊:“……”
另一边的气氛却已经凝固到了燃爆点。
神毒宗虽然没有参与过琅嬛城的那场战役,但修士一心,自对黑水城的海盗同仇敌忾,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双方眼看就要打起来,乌林抬手向后比了个手势,冷然道:
“我做什么用不着向你交代。现在若识相离开,还能捡回一条命,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神毒宗的一名弟子听不下去了,猛地摔杯掷盏道:
“你一个叛徒,也敢在这里威胁我们?姓乌的,你听好了!这里是云境界,不是黑水城!你再敢狗叫两声试试?”
随着这一声怒斥,一只蚀血毒蛇霎时从他袖里弹射飞出,张着滴涎的毒牙,快如闪电般,直扑向乌林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乌林眉间一凛,随手祭出两柄双刃骨刺,刺尖划破长空,留下两道彩虹似的弯弧,而后凌然挥向那毒蛇,直接将其脑袋斩落。
那神毒宗的弟子大怒,拍手祭出灵剑就朝他攻去。
战斗一触即发,神毒宗的弟子各使手段,不一会儿客栈里竟就弥漫起了呛人的毒烟。
而黑水城的海盗则仗着人多,打得喊杀迭起。
陆拂霄捂着口鼻,看了下盘子里剩下的菜,心情有点不美丽,这还能吃吗?
眼看双方激斗愈盛,那俊俏风流的贵公子竟是握着一把双刃骨刺,身姿偏转间,舞得呼呼作响,凌厉生威。
陆拂霄看向对面,小声提议道:“前辈,要不,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话音未落,却见对面的女子猛地拍案而起,祭出长剑,闪身加入了战斗之中。
陆拂霄目瞪口呆。
一道道淡蓝色的剑气,凝成锋利的刃芒,划破笼罩的灰色毒雾,穿梭于人群中,先后挑飞了数人打斗的武器。
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就连溪渊也加入,没有隐藏实力,与鹿呦两两配合之下,不过半盏茶功夫,就将两方人马都制服于原地。
毒雾退散,少女站在高台上,平凡的眉眼带着冷厉,刻意压沉了嗓道:
“诸位是把我这鹿鸣客栈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怎么?我不用做生意了,是吗!”
双方都骇然地看着她,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仅凭两人,就轻轻松松将他们两方人马都制服,可见修为之高强,非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只有乌林,双眉拧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
哪怕她掩了容貌,压了嗓,可作为跟她生活了好几年的哥哥,他如何认不出她身份来?
心脏怦然而动,又夹杂了难以言喻的晦涩,眼眶霎时泛红,他怔在原地,连握着骨刺的手都扣紧到了一起。
静默中,柏良骥率先站出来打了个哈哈道:“老板误会了,我们就是和这几位仁兄切磋切磋,大家以前都认识的。这不,没忍住,互相交流了一下感情嘛!”
“哦?”鹿呦睨他。
柏良骥觉得对方有种熟悉感,却又肯定自己以前从没见过她,不由有些奇怪。
但眼下情势,实在不适合再继续打下去。
本来他们人就少,现在还有这突然出现的隐世高手,若再打,便是逞能好勇,实非修士所为。
柏良骥掏出了一袋灵石,轻放在桌上,拱手道: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今日是我等无礼,这厢就当是赔罪了,还望前辈勿怪。”
那暴躁的神毒宗弟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柏良骥拉着扯了扯袖子,终是皱着眉闭了嘴。
几人面也没吃,便相继鱼贯而出。
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海盗,此时也陆陆续续爬起来,其中一个走到乌林旁,出声请示道:
“公子,可要离开?”
乌林却摆了摆手道:“不走,今夜就宿在这里。”
海盗迟疑道:“可是城主嘱托咱们早点回去,别在外边儿耽搁太久。”
乌林横眉冷目道:“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说今夜就宿在这里,怎么?你有意见?”
见他生怒,海盗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乌林喝道:“那还愣着干什么?交钱去啊!还有,记得把人家店里砸坏的东西都双倍赔偿,店里也打扫干净,恢复原样。行了,别杵在我面前了,看着烦。”
几个海盗领命而去。
鹿呦看事情尘埃落定,转身便要向楼上走去,却被身后的青年唤住了步伐:
“这位老板,你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朋友,我想邀你共饮一杯,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