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帮总坛。
昔日喧嚣鼎沸、令江湖闻风丧胆的权力帮总坛,如今只剩一片死寂。
山下,黑压压的明军营寨连绵如海,旌旗蔽日,将孤峰围得水泄不通。
此前明军数战数捷,权力帮屡战屡败。
如今,明军已然打到了权力帮的总坛。
而明军三路大军合围之势已成,权力帮总坛已然成了一座孤岛。
最高处的“君临台”上,寒风凛冽。
李沉舟黑袍如墨,负手而立,眺望着山下星火渐起的明军营地。
那里井然有序,杀气含而不露,与权力帮此刻的颓败惶然形成鲜明对比。
他身后,赵师容一袭赤金凤袍,在猎猎风中仿佛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绝艳,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惯有的从容与智珠在握,已被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所取代。
“沉舟。”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联手对敌吗?
李沉舟没有回头,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记得,你受了三处剑伤,我断了四根肋骨。”
“但我们杀出去了。”
“是啊,杀出去了。”
赵师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望向同样的方向。
“那时候我只觉得,天大地大,没有什么能困住我们。”
李沉舟接道,语气平静,没有往日的霸烈,只有陈述事实般的淡然。
“可惜,天下未得,此处却成了绝地。”
赵师容侧头看他,夕阳余晖在她眼中映出璀璨却哀伤的光:
“我不后悔。”
“与你并肩至此,师容此生无憾。”
她停顿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李沉舟冰凉的手,十指紧扣,力量大得指节发白:
“所以,让我陪着你。”
“生则同衾,死……亦同穴。”
李沉舟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我们的孩儿怎么办?”
“我相信随风和孟珙会照顾好她的。”
他缓缓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赵师容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澄澈的、与君同死的坦然与炽热。
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这副智慧绝伦的头脑,这颗始终与他紧密相连的心……他如何能让她就此湮灭?
“师容……”
李沉舟低唤一声,眼中翻涌着极为复杂的情愫,有爱恋,有痛惜,有决断,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赵师容似是察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异样,刚想说什么,李沉舟却已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不似往日激情霸道,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缠绵至深的苦涩与珍重。
赵师容闭上了眼,一滴泪无声滑落眼角。
她能感觉到李沉舟手臂的环抱是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然而,就在她心神俱醉、防备最松懈的刹那——
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劲力,精准地透入她后颈要穴。
赵师容猛地睁大眼睛,眸中满是惊愕与瞬间了然的痛楚,嘴唇微张,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身体软倒下去,被李沉舟紧紧接在怀中。
“对不起,师容。”
李沉舟将她打横抱起,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你的路,不该断在这里。”
“活着……哪怕只是活着。”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儿。”
他抱着昏迷的赵师容,转身走入君临台后方的密室。
那里有一条极其隐秘、连通山外某处荒村的暗道,是权力帮最后的后路,只有他,赵师容和柳随风知晓。
密道入口的阴影里,柳随风静静站着,青衫寂寥。
他看着李沉舟抱着赵师容走来,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挣扎、痛楚、决然……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
“随风。”
“带她走。”
李沉舟将赵师容小心地交到柳随风臂弯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交付稀世珍宝。
“从此以后,柳随风,赵师容……都死了。”
“你们的替身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要让她,以另一个身份,平安活下去。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柳随风接过赵师容,感受着臂弯中传来的重量与温度,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李沉舟,这个他追随半生的大哥。
此刻李沉舟形单影只,但他的身躯却依旧挺直如标枪。
“大哥……”
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
“走!”
李沉舟背过身,不再看他,声音斩钉截铁。
柳随风不再犹豫,抱起赵师容,决然踏入幽深的密道。
脚步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密道的石门缓缓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君临台上,只剩下李沉舟一人。
喧嚣似乎远去,世界安静得可怕。
李沉舟缓缓走到台心,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调息,没有练功,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雕塑,与这孤峰、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在等,等待那终将到来的结局,等待生命最后时刻,那尽情燃烧的一战。
时间一点点流逝。
忽然,李沉舟睁开了眼睛。
君临台上,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九道身影。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刚毅,眼神复杂,正是孟珙。
“大哥。”
孟珙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行的是旧日兄弟之礼。
“停手吧。陛下有旨,若你愿降,过往不究,许你……安度余生。”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他知道这不可能,但这是他必须传达的话,也是他心中最后一丝微茫的希冀。
李沉舟看着他,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安度余生?”
“呵……李沉舟此生,何曾需要他人‘许’我余生?”
“大哥,大势已去,何必玉石俱焚?”
孟珙急道,眼中泛起血丝。
李沉舟忽然打断了他,语气转淡。
孟珙浑身一震,虎目含泪,还想再说什么:
“大哥,我……”
李沉舟摆了摆手,不再看孟珙,转而传音入密,声音直接送入孟珙耳中,仅有他们二人可闻:
“璞玉,记住。”
“我与师容的孩子……不必告诉他身世,只愿他平安长大,做个普通人。”
“这,便是我李沉舟,最后一点私心。拜托了。”
“待到你于大明功成名就,随风便会带着师容去寻你。”
“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听着李沉舟的传音,孟珙知道,劝降已绝无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后退一步,不再言语。
他身旁,一个手持扫帚、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僧叹了口气,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道裹住孟珙:
“孟将军,此间已非你所能涉,且随老僧暂避吧。”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已如轻烟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
台上,只剩下李沉舟与七大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