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力坦最近可真是几乎没有顺心的事情，唯一让他稍微感到安慰的，竟然是许沁出主意让他保住了猎枪的事儿。
可还没等他高兴两天，小儿子巴太就带回来一个噩耗——木拉提生前在张凤侠的小卖部里赊欠了两千多的酒钱！
苏力坦忍不住咒骂了两句，巴太赶紧解释：“爸，汉人的风俗习惯跟我们相反，她们认为如果在一个人周年祭没过就上门要债的话，会让死者无法安息，是跟人断交的意思，周围的人会谴责她们人品不好的。”
苏力坦真是无法想象，“还有这样的风俗？”
巴太直接搬出许沁：“是许沁提醒李文秀，李文秀才过来跟我说的。”
许沁的面子确实不小，苏力坦终于相信汉人在这方面的风俗习惯跟他们不同了，想来想去，他只能从自家的牲畜里挑选了一只强壮的骆驼，上门送给张凤侠抵债。
而张凤侠也才从李文秀口中知道了关于风俗不同的事儿，说实话，她是真的对苏力坦有些发怵，哪怕她不认为苏力坦杀过人，但人家手里的确有猎枪啊！
而且周围的人都知道苏力坦脾气不好，不管是对木拉提还是对巴太，那可都是想打就打的。
所以苏力坦上门的时候，她自己硬着头皮迎出去反手将李文秀关在了屋里。
苏力坦汉话能说得不多，况且他本身话也不多，只是将牵着骆驼的缰绳递给张凤侠，说了四个字：“骆驼，抵债。”
虽然苏力坦沉着脸让人有些害怕，但张凤侠眼睛顿时就亮了，赶紧笑着招呼：“可以可以，那苏力坦，我家转场的时候能不能跟着你走仙女湾小道？”
苏力坦见张凤侠毫不见外地提起一起转场的事儿，更加确信汉人确实是那么个风俗了，点了点头：“可以，我们家很快就走，你们要跟上。”
张凤侠去了心头的大石头，整个人更加轻快了几分，连连点头：“放心放心，肯定跟上！”
李文秀见状，忍不住对她妈妈张凤侠感慨道：“这深山里的社会，看似远离现代的文明秩序，实际上自有一种约束办法，这种人与人之间本能的相互需求带来的约束看似有限，实际上差不多足够了。”
张凤侠不会说李文秀说得过于文绉绉的，只会欣慰她终于开始正视这片土地和这里的生活了，“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带你一起去夏牧场了。”
苏力坦推迟了转场的时间就是为了大儿子木拉提的周年祭，村子里的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和老人一起神情悲痛又肃穆地送别了木拉提，而托肯离婚的事儿也彻底提上了日程。
趁着还没有出发，托肯的娘家人来到苏力坦家，商量托肯跟两个孩子的事情。
许爷爷是这里的支书，村里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参与进来，许沁当然蹭着许爷爷的面子也坐在了苏力坦家的客厅里。
别克大叔先说明了情况：“木拉提意外去世，和托肯所生的两个孩子叶尔达那和娜迪拉，按照咱们的传统，托肯应该带着孩子嫁给巴太，巴太需要代替兄长照顾嫂子和孩子。”
也就是别克大叔说的这些话，巴太才敢直言自己的想法：“我愿意照顾托肯跟孩子，可是照顾跟结婚并不是同一件事。”
托肯也直接表态：“木拉提生前我已经提过离婚的事情，我想要带着孩子离婚。”
苏力坦直接反对：“江布尔和加娜尔都是我们家的孩子，你们按照传统结婚就是了。”
大家都开始劝说托肯嫁给巴太，又劝巴太迎娶嫂子方便照顾兄长的遗孀和遗孤，而两个当事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反对这门婚事。
许爷爷自然是支持巴太跟托肯的，但也十分了解苏力坦不想让托肯带走孙子孙女的心，所以并不着急说话，一屋子人说着说着声调就高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吵起来了一般，场面乱的很，许爷爷便说干脆散了，这样吵不出个结果来的。
托肯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还拉走了娘家的女人，出门过后，她再次表明了自己想要带着孩子改嫁的事情。
而两个女人这个时候表达了自己理解托肯心意的意思，只是家里出了一个改嫁的女人，多少会让她们觉得丢脸。
托肯委屈地哭了好一会儿，再次说明木拉提生前就说了要离婚，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托肯娘家的女人只能说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做成，如果苏力坦强烈反对的话，她们也说不上话。
而屋里的苏力坦带着怒火问巴太：“你就不能照顾你兄长的孩子，非要看着他们到别人家去吗？”
巴太只能再次重申自己的想法：“可是照顾跟结婚不是一回事。”
“我不想要牧场，我夏天可以回来帮忙，过完了夏天我就回马场，如果你非要我娶托肯，那我今晚就走。”
完了他还忍不住看了许沁一眼，许沁顿时懵了一下，赶紧给自家老爷子使了个眼色，直接出门去找托肯了。
托肯正带着女人们准备午饭，见到许沁过来，她忍不住拉着许沁问里面的情况。
许沁也乐意跟她说明，“苏力坦大叔主要是不放心两个孩子离开家，认为他们要是不在这个家里长大，以后就不会是家里的孩子了。”
托肯理解苏力坦的担忧，但也有些无语，“可是如果叶尔达那和娜迪拉留在这个家里的话，他们连上学都去不成了，将来只会一辈子放牧，不能去更好的地方了！”
许沁忍不住称赞托肯：“托肯，你是个非常好的母亲。”
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在托肯耳边承诺道：“我会帮你说服苏力坦大叔，你不要着急。”
许沁的承诺对于托肯来说十分有用，她忍不住喜极而泣，没搞明白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情，为什么她心里会那么复杂。
这个时候，巴太走了进来，许沁赶紧避出去，托肯看巴太的眼神追逐着许沁的身影，总算相信巴太会站在她这边了，“我相信你站在我这边，可是这件事情你说了不算，只有爸说了才算。”
巴太只是说道：“嫂子，如果木拉提承诺过你离婚，那么我们家说话算话，会让你带着孩子改嫁的，我也会说服爸。”
托肯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白说了，嘲讽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们男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女人只能待在家里要做饭、要洗衣服，还要带孩子，想出去一趟都没有时间。”
托肯哽咽着，娜迪拉仰着头抚摸着她的手背安抚她：“妈妈，妈妈，你不要哭……”
巴太心里也是不是滋味，而托肯强忍着哭泣，说道：“我跟木拉提说过很多次了，去小卖部，帮我带一块搓衣板……”
“可是等他死了，都没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