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如果调查过我的资料，就应该知道我的出身吧，”阿九看齐子彦点头，继续说下去，“我的生父慕元翰，是慕氏本家的嫡系，虽然不是家主，但也是家主的左右手，在慕家有很高的威望，而我母亲出身的秦家，虽然也是传承多年的大家族，但势力远比不上慕家。当年为了讨好慕家、和慕家结亲，我外祖纵容乃至暗示我母亲和我生父私相授予，还未婚嫁就有了肌肤之亲。”
“我母亲和慕元翰有些渊源，勉强算是青梅竹马。慕元翰年轻时也一表人才，我母亲自然就倾心于他，但她始终都没看明白，她的人生，一直被我外祖和慕元翰两个男人玩弄于手掌中。”
“慕元翰或许喜欢过我母亲年轻的容颜，但却从来没对她动过心，只是一味引诱她主动，享受那种不用负责的放纵，并且交换秦家的资源，争夺家主之位。”
“可惜最后他也没能如愿。”齐子彦自然也能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夹在两族间的秦夫人，会是怎样的境遇。
“是啊，他没能如愿，便放弃了秦家，自然也就放弃了我母亲，转而娶了能稳固他地位的别家小姐。可我母亲不仅还痴心一片，更是已经怀上了身孕。事情没有瞒住，我母亲名声被毁，外祖就和她断绝了关系。”
“失去一切的母亲变得执拗，坚信这个孩子会成为她回到慕家、回到慕元翰身边的希望，于是自己一个人搬到乡下、生下了我。”阿九垂下眼，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她一直希望我能读书成才，考得功名出人头地，这样慕家就会认回我，也会认她。可惜，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而慕元翰也不缺儿子。慕夫人入门后不久就怀上了孩子，虽然是女孩，但隔了三年就又生下一个男孩，慕家对我这样的私生子自然也不可能看得入眼。”
“可惜，就算我不是她想要的，她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和母亲的关系如此复杂，他有愧疚恐惧、也有委屈难过，而秦夫人对他有对孩子的疼爱，还有许多反复无常的希望与绝望。
齐子彦拉住了阿九的手，“秦夫人或许不幸，但绝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该负责任的事，”他细细地摸着阿九手掌上的茧，露出珍惜的笑意，“不管她怎么想，但你就是我想要的，一直都是。”
阿九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往事的痕迹模糊消散了，“总之，在我十二岁前，母亲尝试过让我回到慕家无果，而我在蓟州军立下大功后，她以为那是最好的时机，便又去了慕家。”
“但慕元翰不仅没有高兴地认回这个儿子，反而大发雷霆，让母亲的期望落了空。”
“是不是很奇怪？”阿九看着齐子彦和元宝的不解，不由摇头，“我也觉得奇怪，以慕元翰功利的性格和处事，起码应该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但事实的确如此。而且据我后来的调查，不仅是慕元翰，慕家家主对此事似乎都颇有不满。”
“看来慕家当年也有不少隐情，”齐子彦突然想起当年老师提起慕家时的口吻，心中一紧，“慕家当年是犯了买卖官职和贪污税银的大罪，现在想来或许也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吧。后来我在凉州任职，也没有合适的人手继续调查，就没有深入，”阿九说着又叹气，“不，或许是我不想和慕家再扯上关系，才没尽力查清楚的。但以我母亲在慕家和秦家的地位，她也不可能知道更多内情，把我加入慕家族谱也不可能是她主导之事，就不必再让她回想起这些旧事了。”
齐子彦理解地点点头，最近传来的消息，似乎秦夫人的情况更加好转了，他也不想去贸然打破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元宝，把刚才阿九说到的情况整理一下，传给老师。当年蓟州的事很可能还有隐情，或许会是我们找出阿九被针对的最好线索。”
“是。”元宝应下，帮主子处理完最后一点伤口，又探了下温度，忍住叹息，“这些事情我会去安排，一会儿我把申大夫的药拿过来，这两天您就好好休养一下吧。”
“又没什么大事，”齐子彦自己说得都有点心虚，“想个合适的办法联系一下颜公子，对于齐宁侯府的情况，他们可能还知道什么隐情。”
“有什么我能帮上的？”阿九突然站起来，看着元宝。这本就是针对他的阴谋，怎能只让别人四处奔波？
“你能看好主子就是帮了很大忙了，这里离不开人照顾，”元宝拍拍阿九的手臂，“你自己也好好休养恢复，之后的情形还不知会如何，你恢复到最佳状态，我们也能多一分胜算。”
孟长甫跪在正厅里，神色凝重地垂着头，不敢看向父亲，在他面前踱步的孟云升孟大人倒是更沉着些，捋着胡子反复思量着刚才听到的消息。
“他说起充州的事时，看起来很有把握？”
“是，”孟长甫已经把当时的场景在脑中过了无数遍，此时根本无需多想，“但儿子认为，多半是出于当时情景的虚张声势，为了尽快离开的作态。”
“不要盲目乐观，他能说出足够多的关键信息，就说明不止是道听途说。如果他能注意到这件事并调查下去，难保能不能找到证据。”
“可他不过是一介纨绔子弟，在京城根本...”
“糊涂！”孟云升打断他，“你身上难道有什么官职吗？在京城子弟的眼里，你恐怕还比不上侯府的纨绔。在外的名声不过是别人想给你看的，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孟长甫愣了一下，他虽然有些自负，但还是能听进去话的。父亲说得没错，自己看上去还不如齐子彦侯府纨绔嫡子的身份，不也照样能动用人手和权力做事？谁又能说齐子彦就不是如此了呢？
“是儿子浅薄了。”
孟长甫想了想几次在齐子彦身上的失败，虽然每次对方也都有不小的损失，但到底是精心谋划依旧没有成功，便收起了对齐子彦的轻视。他虽然从来也觉得齐子彦挺聪明，但有手段有权力就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