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意思？”
张安娜对此不理解。
柳笙很有耐心地解释：
“首先，我们已知只要呆到早上六点四十四分，就可以离开这个夜市。”
“而且我们主动是无法离开的。”
张安娜恍然：“那个划掉和手写加上去的笔记！”
柳笙点点头：“没错，估计是这个时候开始，这个夜市产生了某种我们无法得知的变化。”
“所以后来才会变成诡蜮？”
“恐怕不是。”柳笙摇头。
“那……”张安娜眉头紧皱。
“应该是中间换了一次主人。”
乔语这时候才开口。
她刚刚迅速解决了一整碗螺蛳粉，又跟老板要了一份。
“你是说，诡蜮核心变了？”
“嗯，是。”柳笙应道。
“我还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其实也就是诡蜮中，有一股力量打败了另一方。”柳笙说道，“从这门口的规则能看出有两处修改痕迹。”
“但是……修改，说不定只是诡物迷惑人的规则。”
“当然有可能，但是我们可以从中看出了两种趋向——”
柳笙举起两根手指。
“一个是‘自行’改为‘方可’，也就是说，原本这里是一个可以自由进出的诡蜮。”
“怎么会有这种！”
“因为，现在整个城市都是诡蜮。”柳笙平静地说道。
没错，她已经看明白了。
这整个城市，包括汪喵山下平静的山村，整个区域——都算是试炼空间，同时也是诡蜮。
也就是说，其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前不久拯救的辛紫琳，都是诡异。
只是自知与否的问题。
张安娜显然对此并不意外。
“噢……对。”
柳笙继续说道：“所以，本身界限是不明显的，除非这里面又产生了另一股势力。”
“而就是这股势力，占据了夜市，将之修改为自己的场域，同时又将某些规则修改，将你们……我们都坑入其中。”
“所以第六条很关键。”
“是，其实第五条第六条都很重要。”
“消防检查代表着用明火的店铺，而按照这个规则，应该要注意这些店铺的安全性。”
“但如果这是来自于原本的夜市留下来的规则，现在或许要反着来想——这种店铺都已经属于这另一股势力了。”
“如果是这样，岂不是都不安全？”
张安娜想起来，放眼过去，都是各种烟火腾腾的夜市小吃，怎么能找到不是明火的？
“当然，还要结合另一条。”柳笙缓缓开口，“卫生检查。”
“卫生检查……”张安娜皱眉道，“可是缺少的三个字到底是什么？”
“其实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是怎么才会无法通过卫生检查呢？”
“不干净不卫生！”
“嗯，当然，在这里恐怕……很难说干不干净。”柳笙压低了声音，“所以能够衡量的，恐怕就是食材的新鲜程度了。但是怎么算是新鲜的食材？”
这话终于戳破了张安娜心中的迷障。
她眼睛一亮。
又看向桌上的螺蛳粉，还有那只炸透了香喷喷的猪蹄。
“这些都是预制菜！所以……不是预制菜的才是！”
“没错。”
“难怪那个砂锅粥的老板强调这个……”张安娜现在是恍然大悟。
柳笙点点头：“不过，它算是不太聪明的策略。”
“总之，如果是预制菜，只需要稍微加热就能呈上来食用，可以不太新鲜，甚至已经冰冻了上万年……”
柳笙越说，张安娜越是胃里一阵翻滚。
刚刚吃了一半的螺蛳粉恨不得要吐出来。
“所以我们也不会在店里看到卫生许可证，因为这是无法通过夜市的食品安全卫生检查的。”
“第一家烧烤店有？”
“有。”
“我怎么没注意到……”张安娜又觉得有些不解，“但你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进去？”
“我也是确认对比以后才知道。”柳笙平静道。
“原来如此。”
“所以，其实这个夜市有两种安全的解法。”柳笙继续道，“一个是继续进入这种预制菜店，另一个……是进入不需要明火的店铺，最终熬到天亮可以平安离开。”
“可是……”张安娜秀眉微蹙，“那样就无法得到声望值。”
“你看到元婴期的霍书都无法安然从这里离开，你不会想要提前退出吗？”
张安娜莞尔一笑，“富贵险中求，不是你们东方帝国的一句古话吗？”
“而且——”
她眸子深邃了一些。
“你们俩应该也不会打算就这样苟着度过一晚上吧？”
柳笙和乔语对视一眼。
“嗯，当然不打算。”
……
郑万寿一边擦着嘴，一边起身。
现在整个夜市对于他来说都不冷了。
只觉得某种滚烫的液体在血管中流淌，就像是刚刚吃下去的关东煮，热乎乎熨帖着胃。
那摊主对郑万寿似乎也很喜欢。
“欢迎……”
“谢谢。”
夜市的光清冷无比。
就连那些霓虹灯牌，投射出来的也是一种像是蒙了一层灰的彩光，有种晦气的感觉。
但对于郑万寿来说，能看到这些就很满足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觉得脸上沉甸甸的。
似乎是那坠在眼眶里的东西越来越沉，拖着他的面皮往下坠。
他只好脱下墨镜，往上推了推。
又用衣袖擦了一下手上湿漉漉的感觉。
刚刚重新戴上墨镜，便看见三个女子从一家名叫“螺色生香”的螺蛳粉店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发酵的臭味。
其中金色头发的，肯定就是张安娜。
她刚好一回头，看见郑万寿站在那儿，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咦，郑师兄！你没事呀？”
“怎么？你很希望我出事？”
“郑师兄，你说什么呢？当然不会！”
“那就好，看你活得也不错。”郑万寿冷冷颌首。
张安娜的笑容对于他来说，虽然迷人，但其中暗藏着什么，他最清楚不过。
这边，张安娜还主动挽起旁边的青衫少女柳笙的手，笑语盈盈：
“幸好有柳师妹，我这趟也算是安全。”
但还不需要柳笙动手，旁边名为“乔语”的高壮女子便将她的手强行撸了下来。
“原来如此……”
郑万寿拖长声音，墨镜后的眼睛对着柳笙的方向，正仔细打量审视。
却没想到柳笙开口第一句就是：
“你吃了关东煮对吧？”
郑万寿沉默不语。
张安娜：“柳师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郑师兄，一切都会有代价的。”
“是吗？”郑万寿却不接茬，只是淡淡一句。
“郑师兄！你完成了消费？”张安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来回在郑万寿身上打量，“可是你看上去很完整，难道……交易的是眼睛？”
郑万寿却缓缓脱下墨镜。
露出完整的眼珠子。
“你看是眼睛吗？”
“哦，眼珠子还在。”
张安娜撇了撇嘴，甚至看郑万寿眼珠子灵活转动，还奇道：
“原来郑师兄真的不是瞎子，我们门派里一直有猜测，因为你一直戴着墨镜，就算脱下来也是木然不动的，像是假的一样。”
“呵，那你现在知道了。”
郑万寿得到了想要的证实，将墨镜重新戴上，嘴角是满意的上扬。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柳笙说道，“我们得继续。”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郑万寿问道。
“郑师兄，前面也说了，我们的利益冲突，所以还请你别问这么多，我们各自为战。”
郑万寿却说：“你们不会是打算这样一家家走下去吧？虽然这些店铺相当于庇护所，但这样是不可能获得声望值的。”
“那么郑师兄有什么想法？”
“既然这是一个诡蜮，其中肯定有一个诡异核心，也是因为它的执念不散才会影响成为整个夜市，这里的店家摊主恐怕也是死于其手，才会被缚于这个诡蜮之中。”
张安娜立刻说道：“柳师妹也是这么说的！”
“看来柳师妹果然懂得。”郑万寿对柳笙深深一眼，“那解释起来就更简单了。”
“我们只需要将这些店家的怨气都激发出来，再用追踪符逆向溯源到核心所在，这样我们就能知道这个诡蜮的核心在哪里并且将之解决了。”
“哦，这倒是跟柳师妹的计划不一样。”
“怎么，柳师妹有何高见？”
柳笙不答，只是冷冷看着郑万寿。
“呵，柳师妹也知道了我们彼此间的竞争关系，留起了心眼嘛……”
“因为我在想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打算，当然是好好活下去。”郑万寿说道。
柳笙皱了皱眉，半晌才说：“总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分别。”
也不多说，转身离去。
乔语牵着狗跟在后头。
张安娜对郑万寿笑了笑，也最终追了上去。
“呵……”
而郑万寿最终又走进了刚刚她们走出来的螺蛳粉店中，用袖袍掩着口鼻，在店主凑过来问他要吃什么的时候，他冷笑着开口：
“我想要……”
……
这一次，柳笙和乔语走得更远了些。
张安娜跟在后面，因为夜市中的重重雾气，几乎要跟丢了。
幸好还有她留在两人身上的追踪符。
这才始终能不远不近地缀在后头。
“看来她们应该是想要甩掉我了……”张安娜自言自语道，“还好我已经知道她们的策略。”
刚刚柳笙也没有避着她。
而是在她面前，以乔语所画的一道符咒与店家交换，作为这三碗螺蛳粉的费用。
她本来抻着脖子想要看清楚到底画的是什么，但马上被那位店家极其宝贝地藏起来，根本来不及看清楚。
但是根据柳笙所说，就是一道类似于“太乙护命符”的符箓，用于保护这位店家安全。
张安娜悄悄撇了撇嘴。
她不太信。
不过……
往这个方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既然这些商家会愿意收下。
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
而前面，柳笙和乔语终于拐进一家店里。
张安娜也急忙跟了进去。
这家店已经不是小吃店，反而是一家卖乱七八糟小玩意儿的纪念品店。
说是纪念品，却是各地的东西都有，钥匙扣、冰箱贴、毛绒玩具等等，看不出什么当地特色。
像是店主从某个专门生产小商品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批发回来的一样。
柳笙和乔语在里面转了一圈，才终于决定将啸天叼在嘴里已经湿漉漉的一个略显劣质的塑料恐龙买下来。
毕竟这位老板已经有些怒目圆瞪了。
而到了交易的时候，看到乔语拿出来的符咒，老板却是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是这回是惊奇。
“没想到你们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我们这里的道士一拨又一拨，也就你们最识相。”
“是，我们想想，或许有和平的法子。”
“和平是不可能和平的。”老板却说，手上是毫不犹豫收起这枚符咒，“但是……祝你们好运。”
“那就劳烦您帮我们好好宣传一番。”柳笙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好用的话……”这位店家却是谨慎地说道。
柳笙和乔语依次走出去。
因为这一次交易又算是把张安娜的也囊括进去，她又获得了144秒的时间。
然而她们很快又转入了下一家，没有把这个时间消耗完。
这让张安娜觉得有些浪费。
不过，她也明白了——
她们是在布阵。
某种借由符咒分布位置形成的阵法。
所以才会如此着急地想要尽快完成，根本不在乎停歇时间。
另外，她们选择店铺似乎也是有讲究的。
不仅仅是不符合卫生检查的，似乎也有位置上的考究，但是她不明白这夜市里那么多商铺小摊，柳笙和乔语是如何确定方位的。
而且她总觉得，这样的行事一点也不隐秘，肯定很快，这里的力量就会找上门……
不过，没想到更快上门的是其他。
这回张安娜跟着柳笙和乔语前后脚走出店铺，首先听到外面是略显嘈杂的声音。
放眼望去，竟然是几个奇形怪状的诡物等在门口。
一个手上拿着菜刀大勺——应该是从小吃街那边来的；另外还有一个发型像是挑染的刺猬、身上满是孔洞铆钉和金属环的怪人——来自于美妆美发区；一个身上挂满了龇牙咧嘴笑着的怪娃娃的人——据说是什么潮玩区。
这些对于张安娜来说，都是上古才有的玩意儿了，也没什么兴趣。
唯一有兴趣的，是他们一见到柳笙、乔语说出的见面语：
“请问——你们能将那符咒卖给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