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了。”明燃在常仲声耳边小声说道。
廖帕的脸色本是失血的惨白，现在满脸红光，表情也放松了许多，自然是在识海中占尽了便宜。
只有秦喜墨的心快凉透了，死气已经烧到了柳明臣的胸腔。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握着镰刀的双手还在发抖。
他能做到吗？
若是柳明臣变成了那些怪物，他能做到决绝地一下把柳明臣的头砍下来吗？
他没有这个自信，只能祈祷，柳明臣一定不要输，想想你最爱的人，她还在等你回京，怎能轻易就输了？
柳明臣自然没有听到半分他的心声。
他的目光被那片血海吸引了过去。
他问我是谁的时候，血海中倒映的不是他的脸。
而是两个孩子。
他们正在一个山涧中盯着溪水。
柳明臣正在与他们遥遥对视，但他们好像看不见他。
穿着粗布衫的孩子看着溪水嘟囔着：“我们偷偷跑出来，肯定要被将军骂一通。”
另一个孩子表情相当自信：“怕什么？看我给你戳鱼吃。”
小孩挽起衣裤，拿着一根树枝快速朝着水中的鱼戳去。
鱼群在溪中本就敏捷，更别说这两个小孩经常来，鱼群更是早有警惕。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鱼群已经四散奔逃。
但小孩的身影快如闪电，很快小孩的树枝却是串上了一条又一条的鱼。
穿着粗布衫的小孩眼中泛着羡慕的光：“你真厉害，就这轻功我八辈子都练不到这种程度。”
另一个小孩拿着鱼脸上尽是自信的笑容。
柳明臣一睁眼，耳边哀嚎声不断。
原本抓着他的血手，如今全被利器洞穿，仔细一看，那是一根根树枝。
就像方才的小孩子穿鱼一样，对方还没看清的时候，已经被树枝贯穿了。
血手还在挣扎，就像那一尾尾被横穿而过的鱼一样。
没有关系，很快就会死透了。
柳明臣盯着不远处的海面问：“喂，你还要看多久？”
原本，柳明臣只剩下头颅就完全没入血海。
现在，他竟然像是踩着血海中的一具具尸体，一步步地从血海的深渊里走了出来。
胸膛、腰臀、双腿，一寸寸地离开了血海的束缚。
等他站回到海面之上时，海面平静如镜。
那些血手依然存在，但是全都被封在了识海之下。
它们翻滚搅动，试图突破海面，却咚咚咚地像是砸在了什么屏障之上，根本无法跃出海面一分。
柳明臣正看着的方向，本来空无一物，此时空气像是被什么搅动，如水波一样泛起了涟漪。
隐藏在其中的人影现出了本相。
廖帕对上柳明臣冰冷的眼神，浑身颤抖。
他分明在识海中，但是他所召唤出来的千军万马全都被禁锢住了。
可是方才柳明臣明明已经落入了陷阱，他分明没有了生的意志，为什么？
廖帕这才颤抖着双手指着他：“你，你是故意陷落的？”
柳明臣嘴角微扬：“若非如此，怎么稳住你？让你跑了一次，可不能再跑第二次了。”
廖帕心中一惊，他此前怕被柳明臣反噬而切断链接，如今用了血咒就等于要决出生死，莫非这也在柳明臣的算计之内？
他脸色惨白，面前这个男人用自己做诱饵，就是为了诱他进入识海？
不可能，
这种事绝不可能。
廖帕勉强稳住心神：“你不可能熬过血咒的侵蚀，完全不可能。”
柳明臣双眸潋滟，毫不在意地说道：“哦，你是说那身体和精神上的痛？”
廖帕有些动摇了，看他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都要怀疑是不是血咒出了问题。
“如果你受过更深层次的痛，就不会把那点东西放在眼里了。”柳明臣毫不在意地说道，忽而眸光一凛：
“真正的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被灵魂深处的人性光辉日日灼烧。”
廖帕听不懂他说什么，只觉得面前这张脸被血红的识海映照得异常妖冶。
柳明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听不懂，循循善诱：
“用你能听懂的说法，就是那些被你制成活尸的人日日夜夜都出现在你的脑海中，他们哀嚎、求饶、诅咒，想要把你撕成碎片。”
柳明臣的话钻进了廖帕心里，廖帕狠狠地吸气。
忽然，围绕着廖帕的那片血海中倒映出一张张脸庞，那些全是他在常仲声的授意下起的活尸。
每一张脸都如此的清晰。
他们由远及近，从血海的深处漂浮过来。
表情或是狰狞、或是恐怖、或是嗜血，全都以极快的速度挤满了他脚下的血海。
“别。”廖帕退了一步。
只这一步，他就在心底暗道不好。
人一旦生了恐惧之心，就没法再稳住自己的心神。
这句话就像回旋镖砸回了他的脑袋里。
这识海不只是柳明臣的识海，也是他的。
他为了将柳明臣制成活尸之时，强行用血咒将双方的识海相连。
原本血咒催生的柳明臣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而后由这些血手将柳明臣的意识从此掩埋在血海的底部，炼尸就算完成。
但是，现在被催生出恐惧的反而是他。
果然，原本被封印的识海如镜般破碎，无数活尸的头颅从血海中涌出，咬住了廖帕的双脚，还在寸寸往上。
这些头颅已经不满足把廖帕拽到识海当中，像一条条食人鱼，跃出海面咬住廖帕的血肉，一口口地吞噬。
此起彼伏的人头高高跃起，很快就把廖帕吞没。
廖帕的身影消失之前，还在看着柳明臣喊：“为什么？”
为什么柳明臣没有被恐惧所支配？
为什么可以压制他的血咒重新离开识海？
为什么柳明臣可以催动他的血咒，将他反噬？
廖帕显然没想过自己会死在识海当中，还是死在自己的千军万马之下。
他缓缓沉入海底。
常仲声和明燃看着廖帕剧烈抽搐，心想廖帕哪怕无法炼尸，总能全身而退。
而后，廖帕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坦然。
“怎么……”
样……
明燃的话还没说完，廖帕的大手已经朝着常仲声的喉咙掐去。
常仲声连连退后，“该死。”
常仲声和明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还手，已经被七具活尸团团围住。
这七具活尸本来是留在他们身边保护的，如今却是对他们下了死手。
常仲声和明燃疲于应付。
明燃以为廖帕没有完成任务，索性破罐子破摔，对他和常仲声出手。
“你疯了吗，廖帕？敢对家主出手？你以为你杀得了我们？”
廖帕却是没有言语，那木然的眼神对上了常仲声的视线。
常仲声啐了一句：“该死，他成了活尸。”
什么？廖帕成了活尸？
明燃完全不敢相信。
哪怕释放血咒失败，廖帕的结局也该是意识死在识海里，而后吐血而亡，还有被人反制识海，制成活尸的道理？
要是说出去，廖帕只怕是廖家人世世代代的耻辱。
不过，他们没有时间唾弃廖帕，廖帕和七具活尸朝他们袭来，全是杀招。
反观柳明臣那边，秦喜墨看着柳明臣身上的死气一层层地褪下，这才松了口气。
明燃马上拿出唢呐一吹，哀乐响起，整个世界破碎成一片一片。
活尸们纷纷倒下，廖帕也终于可以沉入识海，不再丢人。
秦喜墨在客栈听过这声音，他刚想出声提醒柳明臣，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柳明臣的情况比他好那么一点，勉强稳住身形。
常仲声双手虚空一抓，只见丝线牢笼飞速收缩。
“且慢。”一道散漫的声音响起。
柳明臣身体坠地之前，看到丝线就在眼前，那个人的脸也一点点得被切割开来。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