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二叔常坐的凳子上抬头仰面，眼泪伴随着沉默慢慢流下，生与死的纠结充斥在我的心里。
我呢喃道：“可是他才五十多岁，马上就到好好享受生活的日子，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虽然他腿脚不好，可是我总觉得他的沉默可以沉默很久很久…很多年。”
徐艺默默地听着我语无伦次的话语，沙哑着声音说道：“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只不过有些人觉得苦吗，就会先一步享受下一次生命。”
“可是他的人生也太短了……短到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人这一辈子哪有长短，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而且人生都是活在别人眼里的的，从你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直到他闭眼的那一刻，那就是你眼中你二叔的人生。”
长叹了一口气，徐艺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擦了一下嘴感叹道：“老张虽然腿脚不好，但是和以前一样，跑的比谁都快……说不定这病也跑不过他呢。”
“一定的。”
说完我便告别徐艺离开了，临走前他仍旧嘱咐我不要声张，我只是快步离开并没有回答。
而徐艺则是在楼上窗户旁默默地看着我，烟雾缥缈下是数不尽的忧愁和无奈。
我的情绪低沉到了极点，强忍着走到了家里看到门上二叔帮我和清清用面糊糊贴的春联时，我再也坚持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二叔，春联为什么用面糊糊贴啊？”
“小木喜欢喝面糊糊，用面糊糊贴你就会常回家看看了。”
“二叔，这些牛奶和零食都过期了，不要再给我拿了。”
“……奥，没事，等着我路上再给你买。”
“二叔，屋里好多蚊子我睡不着。”
“我给你扇扇…”
……
“这个假期回来吗”
“钱够吗”
“多吃点儿”
“不要省”
“家里的缸裂了 你有时间回来帮我挪一挪 我挪不动”
“人家村里说要填什么证明 我看不懂 你帮我看看”
“明天回来吗”
“吃饭了吗 我炸了鱼 有时间回来吃点儿 ”
我拿出手机蹲坐在门口看着二叔没有标点符号的话语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怎么也搬不动。
而李依清也早已打开门蹲在我身旁轻拍着我的背，她没有声响，只是和我一起默默地看着聊天记录。
崩溃时隔许久再一次亲临了我，面对和二叔的亲情我无法和李依清诉说，只是抽泣着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流着眼泪说道：“二叔…二叔……”
李一清红着眼帮我擦着眼泪，我接着颤声道：“治不好……我…我爸说不要治了……治不好，想让他开心幸福的…度过接下来的日子…我……舍不得，我不忍心……我想二叔了。”
李依清听完后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不过依旧强忍着难过安慰道：“乖，想二叔了就去接他回来…会好起来的。”
我看着李依清的脸庞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抱着她痛哭道：“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李依清帮我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乖……不难过，我们去郑州，我们现在就接他回来。”
说罢，李依清便扶起了我然后关上了门挽着我下了楼。
在这个夜晚，从未在我面前开过车的李依清载着我连开了九个小时。在第二天上午抵达了老家的那个小镇子。
经过一夜的内心争斗，我已经决定放弃父亲的提议，带着二叔去北京治疗。
可是当李依清把车拐过那座小桥，我看到二叔正坐在门口和张大爷聊天那种开心与自由时，内心又动摇了。
是啊，我无法替他去做选择，替别人做选择是我最痛恨的事情。
当二叔看到车子朝我们招手时，我看着那张消瘦些的脸庞内心又陷入了挣扎。
我该怎么办？
李依清看出了我的情绪，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上，轻声道：“放松，一会儿我去和二叔说一说咱们今天就回青岛。”
李依清把车停在了门口，然后说道：“你先别下去了。”
说罢，李依清便下车迎了上去和他们打了招呼。
当他们看到我仍旧坐在车上时，李依清笑着回道：“徐木开了一晚上车了，让他歇歇，一会儿还有事咱们直接回青岛吧？”
二叔和二婶脸上有些不自然，沉默了片刻二叔轻声道：“清清啊，我和你二婶住在那边实在是不方便……”
“就是啊，你看我们在家多自在，没事还能出去转转，在那边除了老徐和你爸，我们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李依清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声道：“咱们先回屋说吧。”
二叔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坐在车里的我。
而我不知为何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赶紧闭上了眼假装在睡觉，而二叔也默契的沉默了片刻进了屋。
当他们进屋后我又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无奈。
就在这时，隔壁张大爷坐在他家门口朝我招了招手，我犹豫了片刻下了车。
张大爷不像往常一样笑呵呵的朝我说些客套话，而是搬了个小马扎递给了我。
“你二叔是不是病了？”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毕竟所有的人里，最熟悉二叔的一定是眼前的张大爷。
张大爷叹了口气道：“人到这个年纪有时候一些事一眼就能看出来，我和你二叔坐在院门口聊了十来年的天了……严重吗？”
我揉了揉脑袋，告诉了张大爷的徐艺对我说的话，包括放弃治疗让他好好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张大爷听完后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你父亲当年是能在那个年代做事一番事业的人，他考虑的永远都比所有人周到。”
顿了顿，他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然后递给我了一张已经褶皱的病历单，毫不在意的说道：“医生说我最多还能坚持三个月。”
张大爷平淡的语气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似乎生死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呆呆地握着手中的病历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大爷接过了病历单，重新塞回了衣服内兜。
“我也没有和我儿子说这件事儿，只不过前两天他走的时候我让他把孩子给带走了，你说奇怪不，我不帮他带孩子他竟然为此还和我大吵了一架，这小子从小就调皮。”
张大爷脸上并没有任何怨恨的表情，只是带着一抹回忆的笑容，这笑容充斥着回忆和幸福。
可是我却无法去面对这种笑容，低下头问道：“那为什么不和他说实话呢？”
“说实话……”
张大爷苦笑了一下接着道：“说完后花一堆钱，然后身上插满管子，头发掉光，每天就是吃药打针关在病房里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