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眼底涌现波涛，有时候他觉得顾初温吞，对任何事会认真对待、回答，有时候又觉得她很有趣，可以一本正经开玩笑，有时候觉得她有些敏感，只要你表现出退后一步，她就转身。
他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大着胆子接近她。
沈易感受到怀抱的温暖时，鼻间是顾初洗发水和洗衣液混合的味道，类似花香，闻着有股躺在花海里的感觉。
他想贪婪地嗅着，这个念头出来的一刻，他立马结束了这个拥抱，那是贪念，往往贪念会弄巧成拙。
“沈易，我们在缓缓下降了。”顾初指着窗外，沈易手指微微碾着，那还留余顾初的体温，他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外面。
今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他想，嘴角不自觉翘起来。
下了摩天轮，两人在游乐园找了个甜品店补充体力，下午七七八八玩了些项目，四点多的时候顾初接到顾蓉的电话，说晚上舅舅回来了，要一起去吃饭。
顾初接完电话思绪飘忽，顾蓉说的舅舅是她的大舅，听样子是国外项目告一段落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她都快忘了这个大舅的模样了，以前寄宿在他家的时候，更应该说住在前舅妈那的时候也很少见他回来，唯一一次有很深的印象，是他们离婚的时候。
她躲在外婆身后，害怕前舅妈，也害怕大人的质问：“你舅妈在带你的时候有没有带其他男的回家？”
他们在竭尽全力想要将大舅的财产留住，为大舅争取最大化利益。
可他们忘了，顾初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受不住质问，也受不住威胁。
“前桌？”沈易挥了挥手，将她从回忆里剥离。
“要回去了吗？”沈易问。
顾初想笼住所有思绪，笼得太多，一缕失落还是偷偷溜了出来，“对，晚上要和舅舅吃饭。”
沈易揉了揉她的头后去拦了辆出租，两人打道回府。
到了小区楼下，顾初不太想回去，不想回去面对各自伪装的家人，不想看见任何关于那段回忆不好中的任何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她无家可归。
沈易感出了顾初的不明的踌躇，他不出声，就这样陪她站了会，她叹息，不得不和他道别：“明天见，后桌。”
沈易扯住她的袖子，在她一头雾水回头时，他听见他的声音：“不想回去的话，我带你走。”
四周空气似乎停止流转，不远处的汽车鸣笛和蝉鸣声都淡去。顾初被这一句话触动了灵魂，她的灵魂说：走吧，带我走。
可现实她只能牵扯出抹笑：“等毕业了，我们一起走吧。”
又是一句承诺，不熟悉的人会觉得顾初总是在画饼，就像跟不熟的朋友说下次约，彼此都心知肚明永远不会有下次。
沈易却相信顾初，他相信她，不会用这些作为推脱和谎言。
他松了手：“好。明天见，前桌。”
顾初转身，头也不回地远去。
沈易若有所思间，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欢乐吵闹的笑声。
她扭动钥匙，打开门。
鞋柜上赫然出现了两双没出现过的鞋，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
“谁回来了？是小初吧？”爽朗的中年男声从客厅传来，不久有人走到玄关：“真是小初啊。”
顾初认出这是大舅顾辉，稍微陌生了些，她还是乖巧地叫人：“舅舅。”
顾辉国字脸，眉目沉稳，历经沧桑。听到侄女唤人，亲切诶了声，又同顾蓉说：“好几年不见，小初都这么大了。”
顾蓉笑回：“都十七了，马上要高考了呢。”
“时间过得真快啊。”顾辉慈祥地打量着顾初换鞋，慢悠悠去了客厅沙发坐着。
顾初跟在后边，首先是坐在单独沙发上剥着橘子的顾蓉，再是长沙发上的青年。
轰地一声，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顾初的笑凝固，身上那股和沈易玩得不亦乐乎的气息彻底消散，她呆滞地盯着缺嘴的青年，肠胃蠕动，胃里开始冒酸水。
“这丫头，傻站着干嘛呢，这你表哥！”顾蓉以为顾初忘了青年是谁，一个劲说，“小时候两人还相处过呢，忘了？”
恶心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她的喉咙。
顾初慌张往后退了半步，现在后悔为什么没跟沈易走。她咬着牙，在顾蓉和顾辉惊讶的目光中，在青年若有所思的勾唇中，她不受控制转身疾步进了厕所，蹲下忍不住干呕。
拖鞋踩地从远及近，接着顾蓉拍了拍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舒服吗？”
顾初没办法回答她现在的感受，一个劲地发抖，全身发抖。
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她强压住心头的恶心，气息不稳地冲还在拍门的顾蓉说：“妈，我吃坏肚子了，不舒服。不用管我。”
顾蓉嘀咕了两句，回了客厅：“不知道哪吃了东西坏肚子了。哥，你给雯姐说了吧？晚上七点在惠峰饭店吃饭。”
顾辉先是应了声她知道，担忧地站在走廊，冲厕所方向看：“小初要不要去医院啊？”
顾蓉擦着剥橘子残留的果渍：“不用，估计是凉了胃。我去打电话给小馨，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她爸都到楼下了。”
顾初听着外边的动静，双手撑在洗漱池边上，镜子中的自己短发凌乱，眼底因干呕泛红，神情狼狈，全然不复素日对任何事和人的平静。
她想尖叫，想出逃，又不得不给自己做心理疏导：顾初，冷静，冷静，你已经长大了，不是手无寸铁的小孩子了。父母都在身边，不要害怕，他不敢做什么。
一遍一遍重复地打气暗示，顾初身体反应小了许多。
玄关处有开门关门的响动，客厅热闹了起来。
顾初拧开水龙头，掬了捧冷水扑在脸上，才让自己彻底冷静了下来。
“咚咚”厕所门被敲响，顾初全身紧绷，警惕地等着门外的人说话。
“姐，妈说你肚子不舒服，好点了吗？我们要出发去接舅妈啦。”孟馨甜甜的嗓音出现在门外。
顾初打开门，孟馨瞪大了双眼：“姐，你洗脸啦？”
她姐脸边的头发湿得滴水，她敏锐地察觉她姐心情很差，但明明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啊。
她不懂，她姐嗯了声没再说话。
俩姐妹在厕所门口站着，谁也没想到离开。
“嘿，你俩站在那干嘛呢，走了。”顾蓉站在玄关处，冲两人喊。
“噢。走吧姐。”孟馨率先开口。
顾初神情恍惚，又嗯了声。
孟馨更加确定，她姐心情非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