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灵云收起变成雨伞的比尔，比尔也像驯良的宠物一样乖巧地匍伏在秦灵云肩上。
“苏会长，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得先弄明白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苏茶柒低着头踱步，全然不在乎那没过大腿的冰冷洪水。
“先上楼吧，这里都淹了。”秦灵云拉住苏茶柒的袖口：“会感冒的。”
“嗯，刚好可以找一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
说完，苏茶柒就在秦灵云的带领下，朝着那因为断电而漆黑一片的楼梯艰难地趟过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苏茶柒回头看了一眼楼下的服装店，虽然老板及时打包了绝大多数衣服，但在这种大洪水的浸泡下，电路、地板、墙纸这些没法保护的东西，估计全都要报废了。这种能力者带来的损失是该让居民自己承担？还是模因会替他们承担呢？
他一边思考着这非常现实的问题，一边沿着楼梯继续前进。
就在秦灵云前脚刚刚踏上二楼的地板砖的那一瞬间，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居然从楼梯口的拐角处刺出，就在刀尖离秦灵云鼻尖还有两公分之时，秦灵云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借力向自己身后一拉的同时，用空闲的那只手扼住刚从阴影中拽出来的刺人者的后颈。
等苏茶柒发现情况之时，秦灵云已经把那个瘦弱的身影骑在身下了。
“啊啊啊，别伤害我！”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秦灵云右手依然按着她细瘦的手腕，左手却已经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提了起来。
“求求你了，钱都在收银机里，你拿走吧，别伤害我！”
借助着比尔射出的灯光，苏茶柒看清了这女人的相貌。
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少妇，留着栗色波浪长发，本来就很漂亮的五官上，还化着十分精致的浓妆，而她的身上身上只披了一件不算厚的咖色开衫毛衣，毛衣下面只有一身浅薄的紫色纱裙睡衣，再往里的内容，苏茶柒没再关注。
“只是这里的居民，放开她吧。”
“嗯。”
听到指示，秦灵云才从少妇身上离开，并且夺走了她的水果刀。
“你们是什么人？”
少妇的双腿早已吓软，只能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里，一脸惊恐地看着这不知道怎么进了自己店铺的两人。
“别害怕，我们是模因会的人，来调查这场怪雨，还有就是，评估灾害损失。”
苏茶柒扯着谎，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
“哦，有没有证件。”
失去了自卫武器的女人无助地在那什么也没有的地面上胡乱地摸索着，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带来安全感一样。
“嗯，这是我的证件。”
苏茶柒轻敲胸口的徽章，那个被长时间遗忘的胸章，居然像投影仪一样显示出了全系的身份证件。
“好。”
女人不再那么慌张，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那慌乱之中而不慎滑落肩头的睡裙肩带，她赶忙羞愧地遮住胸口，幸好走廊上漆黑一片，她大概能确定苏茶柒什么也没有看到。
苏茶柒长达一分钟的解释过后，女人终于放下了戒备，相信这两个人是来解决暴雨问题的好人了。
“你们，要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吗？”
女人看着基本上湿透了的两个人，有些关切地问候着。
“嗯，这就不用了，我们马上就离开。”
苏茶柒不愿麻烦普通居民，只要他们在听到自己是模因会的能力者之后，没有驱赶和恐惧，就已经是最好的赠礼了。
“啊啾！”
秦灵云突然打了个喷嚏，苏茶柒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发梢，内心五味杂陈。
“还是喝一杯吧，不麻烦的。”
女人回头走进她简易的厨房，没一会就端出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只有最普通的红茶，不好意思啊。”
“辛苦了您了。”苏茶柒接过烫手的玻璃杯，还没喝进嘴，就能感受到那股浅甜的暖意。
再看秦灵云，她已经抱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来，孩子，换上衣服吧。”
女人又从卧室里拿出两身朴素的衣物和崭新的毛巾，递给两人。
“我就不用了，真是太麻烦您了。”苏茶柒拧了拧衣角的水渍，他大概已经用体温把衣服蒸干了。
秦灵云还在小口吞咽着烫人的热茶。
女人看着她那专注的模样，和蔼地笑了笑，随后便走到她身后，拿那纯白的新毛巾轻轻擦拭着她湿润的短发。
“呜。”
毛巾刚刚碰到秦灵云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呜了一声，却又很快便享受了起来。
“你们是恋人吗？”
“嗯，是的。”
秦灵云听到这个问题，她害怕苏茶柒会先说出“不是”来，甚至连那口茶都没咽下去一半，就抢先回答道。
刚一强答完，她就呛到了，女人只好温柔地给她拍背。
“是的话，就不带着你回卧室换衣服了。”
也是，这种屋里屋外一样黑的天气下，在哪换都一样。
苏茶柒靠在墙边，虽然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是看了一眼正在换衣服的秦灵云。
每次看到秦灵云的身体，他都会这样想：要不是看不见“把手”，这胸口能当飞机跑道的剪影，怎么看都是个长发小男孩的身子。
“换好了。”
秦灵云晃晃了身子，轻飘飘的干燥衣服就是比湿衣服要舒服。
“谢谢你。”
秦灵云转过身来，朝着少妇鞠了一躬。
“脏衣服的话，等你们有空的时候再回来拿就好了。”
少妇拍了拍秦灵云的脑袋，虽然她比秦灵云矮了不少，但秦灵云在她面前，还像一个孩子一样。
“谢谢您，我们就先走了，等灾难过去之后，我们还会来拜访的。”
拜别热心的女人之后，他们两人便继续朝更高的楼层走去。
“啊呀，忘记联系狐归言了。”
苏茶柒这次意识到，身边少了个存在感比较低的狐归言。
可当他链接狐归言的“青鸟”时，却显示距离过远。
“好吧，我们走散了。”
苏茶柒无奈地告诉秦灵云这一坏消息。
“那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嗯，快到楼顶了，先看看这鬼天气到底有什么名堂。”
苏茶柒踹开锈住的阁楼门，走到了天台上。秦灵云也举着比尔紧随其后。
这栋楼，只是城市森林中最矮的那一批，苏茶柒抬头望去，无数断了电的漆黑高楼，像笔直的铁剑，直指天空。漆黑的天空和漆黑的高楼，看不出哪个更黑一些，只有闪电划过的时候，才能抓出他们的边界。
雨还在下，而且越来越大，就像是把大海搬到了天上，再任由他落地。
……
“有些累啊。”
扬子市，江渚区，天空塔。
这里是扬子省的最高点，393米。
随风摇曳的塔顶上，站着一个不畏风雨的人。
因为，他就是操纵着全城风雨的爱新觉罗宣。
他正高举着双臂，指挥着万千天象。
就在这时，一个他未曾听过的声音，喊住了他。
“是，龙先生吗？老师叫我来找您。”
“嗯？”
爱新觉罗宣回过头去，在他脚下，正站着一个留平头的男青年，这人，不正是苏茶柒属下的李雷吗？
“你，就是葛天梁口中的助手吗？有什么事？”
“呃，老师说，他的实验失败了，告诉您，可以收手了。”
李雷仰着头，颤颤巍巍地传达着葛天梁的话语。看样子，在全市停电的情况下，腿脚不便的葛天梁只能安排李雷来爬393米的楼梯了。
“什么？他失败了？”
爱新觉罗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雷，越看越讨厌。
“既然失败了的话，我就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了，至于你，看见我的脸了，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就裹挟住李雷的身体，将他高举起来。
是风？还是…是气压！是气压的力量！
气压将李雷高高举起，举到和爱新觉罗宣一般高的位置。
“你知道蹦极吗？我现在会让你体验一下无线蹦极，你被扔下楼之后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被我重新接住。”
说完，视人命如草芥的爱新觉罗宣就准备让他从这四百米高空中自由落体。
“等一下！龙先生，我的实验没有失败！这是玩笑！”
李雷突然大喊起来，爱新觉罗宣也停止了蹦极游戏的进行。
“你？是葛天梁？”
“唉，老朽不该和你开这种玩笑的。”
“哈？你这是？”
爱新觉罗宣看着一头乌黑短发的李雷，虽然他正被气压的力量倒吊着，但阿新纪录宣还是尽力把他和对葛天梁的印象重叠在了一起。
“老朽成功了，老朽掌握了能力的部分本质！”
“是吗？”
爱新觉罗宣把“李雷”重新放回塔顶。
“是啊，老朽的理论一直没错，能力是和人的意识相通的，也就是和神经息息相关。老朽找回了那两个仪器，骗这个傻小子上去，和我互换了意识。”
“李雷”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双腿，这是他几十年来第一次没有腿疼。
“那你自己的身体呢？”
爱新觉罗宣在看到葛天梁的成果后，放心地操纵起了天象。
“被我杀了。”李雷仰望着爱新觉罗宣，那是一副平静到不像人类的虚伪假笑。
“你这家伙，真绝啊。”爱新觉罗宣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要是让他杀掉自己原本的身体，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那你这个小助手？”
“跟我的旧身体一起死了。”
“哈哈哈，有意思。这孩子也是可怜，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导师，没想到啊，他这下是真的成为了自己人生导师那样的人。”
他们丝毫不在乎一个普通人的死活，哪怕他的死，会给一个家庭带来无尽的悲痛，给一个挚友带来一声的悔恨。但这又和他们两人有什么关系呢？
“那第二项实验呢？”
“大成功啊，大成功。只要您我提前布设的五个精神信号站中间，那您的力量就会达到甲级的水平！”
“真的吗？简直就像是古代的阵眼，令人期待。”
“那么，我要启动仪器了。”
爱新觉罗宣摆手示意，完全占据了李雷身体的葛天梁便开始发动他的能力。
“完成了，您现在所在的天空塔，正是信号的正中心。”
葛天梁抬头望去，却看见爱新觉罗宣正痛苦地抽搐着。
“啊！好他妈疼啊！”
爱新觉罗宣抓着自己的头皮，精神信号源正不断地朝他的大脑释放针对性的刺激，如果钻心的疼只是一种形容词的话，那爱新觉罗宣现在就是真正的钻脑的痛！
“啊！啊！”
他的指尖刺破了头皮，但这根本无法缓解那从脑内扩散到脑外的剧痛。
“没事吧？龙先生？”
“啊！！！”
爱新觉罗宣原本蜷缩着的腰就像触电了一样笔挺起来，他那深嵌在头皮里的指甲，居然在他头上硬生生地从头顶扣出十道蜿蜒到脸颊的深浅不一的裂痕。
霹！
一道一米粗的青黑色雷柱从天而降，直劈向爱新觉罗宣。
这雷电的威力，甚至将整个天空塔尖都给融化了。
几秒钟后，葛天梁才从角落里探出头来，而就这一眼，他仿佛，看见了神。
白烟散去，爱新觉罗宣浑身都散发着青黑色的电弧，他那同样青黑色的长发，也因为静电而张扬地飘悬着；他的上衣完全烧焦了，漏出精干健硕的躯干，残破的上衣粘连在他腰间，就像是雷神的裙甲，而雷击也在他的躯干上留下了宛如雷电一样的伤疤。他头上的十道血痕，也在雷击的作用下，瞬间结疤，就像是恶神的脸谱。如果他的头发就是天空的话，那这疤痕就是天空的雷劫。
“呵呵，呵，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新觉罗宣放肆地大笑着，他随手一指，一道一人粗的电弧竟顺着他的手指钻出，直击他面前的高楼，毁灭性的高温甚至把混凝土给融化了！橙红色的流体不断滴落着。
他像是刚刚拿到新玩具的儿童一样，再次举起左手，像挥旗一样，劈了下去。
而在这同时，一道数十米粗的巨型雷柱，自天宇而落，直劈而下，将那栋大楼完全笼罩住，只一瞬间，那栋居民楼，就完全融化了，无论是钢筋还是水泥，还是里面正在避难的人类。
方方正正的大楼，化成了热巧克力。
“哈哈哈，这力量，有点…不可置信啊。”
爱新觉罗宣转了转双手，看完正面，再看看反面，似乎有些失落。
“没有预想中的那样高兴，我算是明白，那几位大人为什么从没表现出来过任何情绪起伏了。这就是甲级的世界吗？”
他再次高举双手，像是祈雨的神伯，只不过，这次，天空也得臣服于他。
雨还是那么大，但是，无数道毁灭性的巨幅雷电，伴随着那狂风骤雨，恣睢倾泻。
“就先以摧毁扬子市当作能力测试吧。”
……
苏茶柒还在观察着这怪异的天象，他甚至添了一口这雨水以推测这是哪里来的水。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一道惊雷，居然震得他不得不捂住耳朵。
“打雷了？怎么感觉这雷声这么近？”
苏茶柒直起身来，寻找着雷电的方向。
就在他极力眺望之时，秦灵云颤抖着牵了牵他的衣角。
“苏…苏会长？你看那…”
苏茶柒循声看去。
东边的天空上。
几道雷电互相交织着，居然和汉字有几分神似。
“这是？”
苏茶柒眯起眼来，仔细观察着转瞬即逝的闪光。
“这是？‘苏’字？”
苏茶柒看着那一次次变得越来越形象的雷电。
苏
至
天
空
塔
否
灭
城
。
苏茶柒看着这重复出现的八个雷电大字，精神已然恍惚了。
“哈哈？这真是？能力者能做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