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汉贤见他脸上神情，显然是已经点头知尾，也是心头暗赞胖小子进步神速，于是进一步点拨道：
“博涵，你这本教材本身当然没有问题，在我看来也是很好的，可在有心人看来，熟好熟坏样样详实一目了然也等于证据确凿，事情都摆到台面上了，还有委员长亲自背书，那就成了收拾王家骧暗地操作的一件最好工具，有利的武器。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你能想明白吗？”
邢骁霏听得冷汗直流，心道航委会这帮人，他们想搞王家骧，这本身当然没错，像这种蛀虫，于国于民都该搞，可问题是，他们能搞得倒吗？真搞得倒他们自己就办了，还用得着把自己叫到南京来分功劳？
他就是被喊来当刀的，可等宋夫人随意回手一击时，那他不就是首当其冲最现成最好拿捏的替罪羊吗？所以这个破事，等于是活活的挖了个坑让自己来南京跳！
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黄光锐自然不消说，在旁边开口道，“依胡兄看，宋夫人会保王吗？”
胡汉贤慢慢点点头。“是眼，也是手，不可能不保。”
“那这个事，博涵该怎么做才妥当。”
“实际做不了什么。”胡汉贤摇头道，“刚才我说了，教材本身没有问题，常凯申亲自首肯，主编还是蒋坚忍，这件事光锐你处理得很好。不过，现在航委会几个人都想叫博涵来，无非想把他当枪使，好搞些事情。怎么说都能当成对付王的把柄。”
黄光锐唔了一声，看了邢骁霏一眼。
邢骁霏也皱眉，心想这事我去航委会之后要怎么做，难道装哑巴，可都是上级，上级问话一言不发也不是路吧。
胡汉贤微微摇头道，“博涵你不用花心思想了，教材在那里，他们就抓住教材来问，无论你说什么，都会被人抓拉你的话头话尾说事的。除非你……”
“校长，除非我怎样？”邢骁霏忙问。
“除非你昧着本心，只说那些对王有利的话，其余一问三不知，这倒是可以讨好王和宋夫人，只不过那样一来，这些人收拾不了王，肯定会转头过来收拾你了。”
邢骁霏忽然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好笑的是，胡汉贤说的话很荒谬，却又全在情理之中，完全合乎逻辑。可气的是，航委会因为这本教材叫他过来之后，等着自己的，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他皱了皱眉，忽然道：“胡校长，那要不然我干脆就实话实说，帮他们把王弄倒算啦，就算以后蒋夫人要对付我顶多就是把我赶出航校赶出空军，但起码打掉一个大蛀虫，算做了件好事。”
胡汉贤和黄光锐互相看了一眼。黄光锐微微叹息一声，道：“博涵，可他们不会单把账算到你一个人头上，而是算到广东空军头上，笕桥航校四百九十多原广东空军里，有二百五十多个考核成绩丙下，我多方奔走，但其中至今没有任何着落的还有过百人，如果你这样做，爽是爽了一时，这些人的家小，今后谁来养活。”
胡汉贤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件事，可以说就是悬在光锐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博涵你可要慎重，不能不为他们考虑啊。”
邢骁霏想想阿国阿星阿志阿和阿凯那一帮人活跃在足球场上的面孔身影，也是一阵心烦意乱。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脸色慢慢转为平和，给胡汉贤黄光锐倒了茶，自己也慢慢抿了两口，茶的回甘，分外清甜。脱口赞道，“好茶。”
胡汉贤和黄光锐相视一笑：这小子倒还有心在这里品上茶了。不过心态保持得还不错。
其实，邢骁霏想得明白，这两百多人的命运，全担系在你们两位大佬身上，一切是你们和航委会博弈的结果，而我只是个棋子，你们总会操心的，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操那个心干嘛。
反正一句话，都是利益。为利益进行的博弈。
接着，胡汉贤黄光锐两人又聊了一些话，邢骁霏一声不吭，索性放开了心怀，专心品茶就好，航委会什么的，与我何干，不关我事。
不一会儿，果然胡汉贤转朝他道，“博涵，古人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今之计，我建议你称病，避一避风头。”
邢骁霏问道：“校长的意思怎么避，根本不去见航委会的人吗？”
胡汉贤点头：“对，避而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光锐，你去了就说博涵病重，要回老家好好调养一阵，等过了这段风口浪尖再说，宋秘书长现在在美国，等她回来，开上两个会定定调子，该怀柔怀柔，该敲打敲打，也就过去了。”
黄光锐点点头，“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显然也是赞同避之则吉。
看了眼邢骁霏，胡汉贤轻轻咳嗽一声，“光锐，这件事上可能让博涵受了点委屈，你在航校要多照顾点他，人虽然不在，但该有的，一概不能缺少。”
黄光锐爽快答应道：“这个自然，等风头过去博涵回来，我看能不能把他的职务往上提提。或推荐外放出去管个中队，他也有这个能力。”
经过这么多事，邢骁霏也有了些磨炼见识，不会天真地把黄光锐讲这些话完全当真，不过自然更没必要开口矫情，他思考了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分数，微微一笑，爽爽快快地表态道：
“既然胡校长黄校长两位前辈拿主意，骁霏自然愿从两位之命。”
黄光锐就怕邢骁霏不听话，冲动行事，欣慰地点头赞许道“这就对了”。
胡汉贤闻言也是大喜。道：“博涵你不仅是能干，还很识时务啊，这样，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你尽可以向我们提。”
邢骁霏笑道：“长者命，固不敢辞，何况两位都是为昔日粤军同袍考虑，骁霏自然也愿意助一臂之力，岂敢妄提什么条件。吃饱肚子我就动身，回淮阴休息一段，安心等黄校长召唤。”
……
离开茶楼，邢骁霏先给贺五茶叶铺打了电话，告知最近几天的去向，然后买了当天去上海的火车票。
除了见妻子曾雪怡及岳父岳母，他还想利用这宝贵的空隙，看能不能把建立航空俱乐部的事搞出点头绪来。
被上级赋闲，换别人谁都不会乐意，他却巴不得！南粤胖子龙，现在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