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东从房间里出来，被烟呛得直往后咳，待看清是国祥抽的烟，他整个人呆住，拍了拍有才的肩膀，“你不许抽烟！”
有才翻了个白眼，那当然。厨师抽烟，万一烟掉进菜里怎么办？！耍酷也不是个耍法。
当国祥要给他递烟时，有才连连往后推，“不用了，我不抽烟！怎么样，你在南方混得不错吧？居然连狐裘大衣都穿上了，好气派啊！”
提起这事，国祥就满脸自豪，“今年确实混得还行！你们猜我赚了多少钱？”
继东冻得直打哆嗦，示意有才带国祥进屋烤火，“我好冷。”
有才立刻搂着国祥进屋，还不忘猜他赚了多少钱，“一万？”
国祥噎住，“你可真会猜！你摆一年地摊能赚万元户啊？！”
有才心想，他的烧烤店一年确实可以赚一万多啊。猜得太多了？！他忙往回找补，“那五千？”
国祥得意地笑，“少了！”
进了屋，上了炕，国祥将自己的狐裘大衣小心翼翼脱下来，放到炕上。
有才继续猜测，“六千？”
国祥颔首，“答对了！六千两百块钱。厉害吧？”
有才猜点头，确实厉害！国祥跟他不能比。他开的烧烤店是张姨出资，大头是张姨的，他一年大概可以分到四五千，而国祥的本钱很少，又是摆摊赚钱，只会比他辛苦。
他来了兴致，“你做什么生意？咋这么赚钱？”
“我从南方拿货运到别的地方卖。一开始想在鹏城卖，但是那边巡逻队查得太严了，去别的城市要好一点。”国祥笑道，“一开始拿的是电子手表，可是后来手表饱和了，我就拿别的货。衣服、鞋子最好卖，不过也得看款式。我一开始没眼光，款式选得不好，后来认识小丽，她帮我选款，就再也没有亏过。”
继东赞叹道，“怪不得姑姑当初要拿衣服回来，原来这行确实赚钱。”
有才问他，“你明年打算怎么办？”
国祥已经打算好了，“我打算在同西市中心开一家大型服装店。店面已经谈好了。就等明年开春装修就开业。”
有才诧异，“国营商场吗？”
“对！那边国营商场开倒闭了！同西市离鹏城和羊城太近了，是最早被私厂的服装冲击。听说工人已经打起了白条，只能租给私人开业。”
“六千两百块钱就能租下两层楼的国营商场？”继东有点诧异。这时候租房都是按年付，相当于一年才五百。这怎么可能！
“不是！小丽也添了一笔钱。”国祥看向有才，“你有没有钱？要不要也投一点？”
有才是真没有，“我现在学厨，好多食材都得自己买。钱早就花光了。”
国祥不失望，他本来也没指望有才投资，他笑容爽朗，“我爸妈知道我摆摊赚钱，大力支持我，也答应掏钱给我创业。”
“多少钱？”
“两千！”
说实话这点钱不算什么，但他们愿意掏钱就代表对他能力的认可。要知道他高考考得不理想，全家人都看不起他，现在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他只觉得自豪。
他充满骄傲，拍了拍有的肩膀，“要我说，你上那个大学有什么用？出来后，去国营饭店当厨师？有个铁饭碗？我觉得没必要。你是厨师，靠的是做菜手艺，只要菜做得好，自己开一家饭店当老板，那日子过得不比国营饭店的大厨更有面子？你知道改革开放后，鹏城和羊城的国营饭店好多已经关门歇业了吗？以后其他城市的国营饭店都得倒闭！”
其实他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就是继东听着有点不是滋味。他好像是在有才面前找回自己高考失利丢失的面子。
有才傻乎乎的，还没听出来，他笑道，“我没想到国营饭店当厨师，我现在自己开一家烧烤店呢。我以前没有正经拜过师，做菜水平一般，只能开个大排档。但我想当五星级餐厅的大厨，那就得系统性学习。”
国祥失笑，“那也没必要浪费四年时间，你完全可以到五星级餐厅端盘子，找个老师傅拜师，一边上班一边学习。赚钱学艺两不耽误。”
他是真心建议，有才也不能说他没错，他笑呵呵道，“我不是只学中餐，也想学习别国菜的做法。”
国祥恍然，拍拍有才肩膀，夸赞起来，“不错！志向远大。”
他突然想起来问有才，“对了，你那烧烤店赚多少钱？”
有才刚要开口，继东插了一句嘴，“他没赚多少钱。他请了两个工人，一年忙下来只剩下两千，有一半还得给我姑姑，那烧烤店是我姑姑投的钱，他自己只能分到几百块钱。”
国祥笑了笑，拍了下有才的肩膀，“没事！首都那边可能不认烧烤！以后你毕业后可以到同西市，那边人喜欢吃！”
有才看了眼继东，对方正冲他眨眼睛，他只能点头，“好啊！”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喊国祥的名字。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女人。
众人探头往外看，只见门外有个染着一头黄发的女人，“国祥？”
国祥答应一声，冲两人解释，“是小丽。我女朋友。估计是在家太无聊了，过来找我。”
他示意小丽进屋。
等女人进来，国祥搂着小丽的肩膀，向两人介绍。
现在大家都很保守，没有哪个男人会搂着女人肩膀，有才尴尬得脸都红了。
国祥却是一无所知，又给小丽介绍继东和有才。
互相认识后，小丽冲国祥道，“阿姨喊你回家吃饭，咱快回去吧！”
国祥摸摸肚子，“还真是！光顾着聊天了，我现在回去。”
他跟有才和继东摆手，搂着小丽的肩膀深一脚浅一脚就要离开。
有才和继东将人送到门口，国祥被冷风吹，打了个哆嗦才想起来自己的衣服忘拿了。
有才立刻折回屋帮他拿狐裘大衣。只是这衣服上手，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儿，这狐狸毛手感很差，粗粝，扎手，一点也不像真皮子。
他将狐裘大衣交给国祥时，直接开口，“你是不是买到假货了？”
国祥脱口而出，“你不懂别乱说，这怎么可能是假货？”
“这狐裘大衣不是狐狸毛的。”有才实性子，有一说一，继东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冲国祥笑，“他跟你开个玩笑！其实就是觉得你这狐裘大衣很气派，问你多少钱？”
国祥笑了，“不贵，也就八百！”
1985年的八百，就相当于2023年的八万。这价钱无论如何都不能算便宜。
有才脱口而出，“八百买个假货？这狐狸皮是假的。你摸摸，手感就不对。”
国祥终于黑了脸，“你懂什么！你又没穿过狐裘大衣，怎么知道它是真是假。”
继东怎么也没想到有才会这么死心眼，他根本拦不住，无奈抚了抚额。
有才三步并作两步从杂物房拿出皮子，血呼喇的，就这么拿出来，鲜血滴在雪白的积雪上面，颜色对比太有冲击力，把小丽吓一跳，往国祥身后躲。
“你摸摸手感完全不一样。”有才将皮子凑到国祥面前，然后两样对比。国祥摸了摸，还真是！他尬笑一声，“那批发店的老板说这狐狸毛是国外的货。跟咱们国产的不一样。”
有才一副“你傻”的表情，“真皮还是假皮，我一眼就能分得清，你这分明是人造毛！”
继东已经佛系了，他抱着胳膊，静静看着有才极力说服国祥，丝毫没有注意到国祥恼羞成怒的样子。
国祥终于接受现实，“是我认错了。你要是不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小丽，“以后咱不去那家进货了，太坑人了。”
小丽明显愣了一下，最终对上国祥的眼色，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