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覃拉着她探讨了好一阵，见杜若总是眼神往外跑，不禁好奇道：“杜先生是有事吗？”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有个小聚会。”
杜若打个哈哈，随口问了句：“你要一起去吗？”
宁覃来了兴致：“我也能一起？”
“可以呀，”杜若点头，“人数又不一定，每次都会有不认识的师弟师妹们参加。”
换句话说，谁有空谁来。
就是不知道这次是谁发起的。
宁覃收了书，杜若带着他御剑来到后山草坡。
天色微暗，人已经来了不少。
柳征和王荣耀架着小烤箱在烤肉，那肉串滋滋的冒着香气。
地上铺了张巨大的毯子，狸狸带着谢雨薇和宁浅坐在上面玩牌，正是杜若在风宫时教她的斗地主。
黎泽和两个师弟坐在一旁聊天，走近一看，还有一个熟人。
“杜先生，太子殿下。”
见杜若带着宁覃过来，那人连忙起身行礼。
正是交流班的墨淮，之前在宫中比试时被挑了脚筋，又参加文试拿了第三的那个。
另一个弟子也跟着站起来对杜若行了一礼，两眼放光的唤了声若若师姐。
杜若对这个师弟有些印象，似乎是内门弟子，绰号叫什么···大脸？
笑着同他点了点头，杜若拉着宁覃过来，在毯子上找了空地坐下，又从空间中拿出几壶酒放在毯子中间的矮案上。
“聊什么呢？”她问黎泽。
黎泽笑道：“聊了一些你们在黎宫的事情，墨淮说还受过你的恩。”
杜若腼腆的回：“不算什么恩吧，我也没做什么。当时手边没有东西，就只是帮他简单止了血而已，回来还被太子斥了。”
宁覃身子一僵，脸色有些不自然。
“太子殿下？”墨淮眼神疑惑的看过来，看的宁覃更无地自容了。
“是呀，太子殿下可紧张你了。”杜若点头。
墨淮连忙改作跪姿，向宁覃行礼：“谢太子殿下关心。”
宁覃伸手扶了他一把，道了句不必多礼。
其实当时他并不晓得墨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因为杜若手上的血闹了一场误会。
后来他面子上颇为过不去，只好顺着杜若的意思，叫人去太医院问了问情况，又交代了太医好生照料墨淮。
太医院前后态度的改变，墨淮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当时并不知是何缘由。
如今听杜若这么一说，便豁然开朗了，看向宁覃的眼神中更带了些敬重之意。
烤肉味飘来，王荣耀拿着一大把肉串放到矮案上的盘子里，又顺手给杜若拿了串最大的递给她。
“没鱼了，这次谁去？”柳征在烤架前冲这群坐着等着吃的人喊道。
狸狸放下手中的牌，狡黠一笑：“该我了。”
“今天人不多，两条大的就行，别抓多了！”柳征交代她。
狸狸点点头，起身消失在了原地。
“去哪抓啊？”王荣耀疑惑。
谢雨薇笑的不怀好意：“去我师父的小鱼塘。”
王荣耀目瞪口呆，不自觉的伸出了大拇指：“厉害。”
二长老的小鱼塘，那里面可都是用灵力养了上百年的鱼，他可宝贝的紧着呢。
说偷就偷，还一次两条，真的胆大。
柳征拿着剩下的肉串过来坐下，摆了许多酒杯出来，开始倒酒。
“今日玩什么？大的小的？”
“有新人在呢，先来点开胃的，别搞那么大。”谢雨薇反驳他。
“成，狸狸还没回来，咱们先随便聊聊天。”柳征清了清嗓子，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杜若。
“一人先说一件印象最深刻的事吧？”
黎泽倒了杯梨花酿放在杜若面前，杜若接过尝了一口，清甜不腻，一看就是特制的。
“那我先来。”柳征款款端起酒杯，指着杜若道：“当年这丫头拉我们去山脚放烟花，结果把人家地里的大棚给点了，害我们陪了不少银子，还免费帮人家干了一个月的活。”
“你胡扯！”杜若当即反驳，“要不是你没把烟花摆平整，能放着放着就倒了吗？”
当时那场面可谓是···火花四溅，处处炸裂。烟花如窜地鼠一般四处喷射，冲进旁边的大棚就起火了。
“嘁，要我说，就是你买的烟花质量太差！”柳征撇嘴，“还烧焦了老娘一缕头发。”
杜若眯眼：“这才是重点吧？”
身旁宁覃轻笑出声，颇有意思的听着。
谢雨薇调侃柳征两句，接上话题，继续道：“我之前和若若一起跟三师叔出去除魔，我都做好苦战一番的准备了，结果三师叔直接把那吸收了近千年修为的魔头收了，我和若若连头发丝都没动。”
“啧，这就是别人家的师尊吗？”柳征跟着摇头，“咱们师父带咱出去除魔，怎么都得让我们先上，拿不住了他才出手的。”
“羡慕啊——”谢雨薇仰天长叹，而后瞥了杜若一眼。
杜若却露出了一丝迷茫。
和···师父一起出门除魔？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了一眼谢雨薇的神情，好像也不是在骗人，于是她只能勉强笑了笑打个哈哈过去。
轮到王荣耀时，他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他是如何遇到杜若，杜若又是如何炫酷吊炸天的制服了魔物，引得众人连连惊叹。
杜若尴尬的只想找个地缝。
在场的大都是她的师兄师姐，还有大师兄黎泽仙君，在他们面前讲这个总觉得有班门弄斧之意。
待到王荣耀终于发表完演讲，就轮到了杜若。
她想了想，论起最近印象最深刻的事···可能就是从妙天依那里看到的···
眼神下意识的看向王荣耀那张兴奋的脸，杜若心头闪过一丝不舍。
罢了，还是再等等···
但是她看都看了，众人都以为她要说的事情同王荣耀有关，于是只好随口道：“他把曱甴卵放空间里，结果孵化了。”
人群一阵寂静，然后柳征率先爆发出了笑声。
“啊！对！”谢雨薇一拍大腿，“那蟑螂还被宁随吃了哈哈哈哈——”
宁浅虽然心中心疼自家亲哥哥一秒，但也十分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那外门弟子大脸笑的格外开心，险些上不来气。
宁覃看了一眼杜若的侧脸，心中有些酸涩。
原来她入宫之前，同四弟关系如此要好。
“大师兄，你呢？”
柳征终于笑够，一边捂着脸防止出现鱼尾纹，一遍转头问黎泽。
黎泽抬眸，浅灰色眸子望向杜若。
“刚入宗门那几年，我身中剧毒，目不能视，也不得习武。”
众人忽然安静下来，认真聆听着。
“那时候，我和若若下山玩，碰到了追杀我的···刺客。”
杜若心下明了。
当年黎国姜氏之乱持续了很久，想来追杀他的就是姜氏余党。
“我实力不济，若若一直挡在我身前，无论如何都不退。我虽看不见，但我能听到刀剑穿过血肉的声音，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听到她一次一次被击倒，又一次一次爬起来继续与他们对峙···”
杜若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在记忆中不停地搜索，似乎只找到了零星的踪迹。
“待到终于撑到二师弟他们来，若若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师兄你别怕，没事了。”
空气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家都沉默着。
杜若思索良久，才挠头道：“没有那么严重吧···我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好像不怎么疼，睡了一觉起来就好了？”
“而且师兄···”她抿着唇，不好意思的问：“我当时···这么菜吗？”
此言一出，柳征和谢雨薇都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当时她何止是菜啊···
她恐怕连个外门弟子都打不过。
就这样都敢和一群顶尖死士对峙，要不是体内夜如渊给的那点可怜巴巴的灵气护着，早就凉透了。
“睡一觉？”谢雨薇不敢苟同，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睡一觉？你一觉睡了三个月！要不是三师叔一直用灵力吊着你的心脉，掌门师伯亲自去常青谷请了医仙来，恐怕都捞不回你的小命！”
杜若吐吐舌头：“这都多久远的事了，我都记不清了。”
黎泽看着少女的神态，心中苦涩。
她永远都是这样，只记得别人的好，不记自己为别人付出了什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没有说正是从那时候起，他才舍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开始努力修炼。
法术心诀他看不到，都是杜若一句一句念给他听。
剑法动作他没办法像其他弟子那般看着学，只能缠着凝元手把手的教。
或许是他幼时所遭受的苦难太多，天道怜悯，在修行上给他打开了一扇窗。
世人皆知恒熙宗出了一个两百年飞升的天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此努力的提高修为，如此勤勉的修炼，不过是为了在下次遇到危险时，不必让心爱的女孩挡在自己身前。
他还记得，在飞升前夕，少女与他同坐在篝火旁。
她说，师兄守护的不是宁家的江山，不是姜氏和宁氏后代的子民。
而是这一片广袤山河，以及生活在这里的千千万万的平凡人。
这一刻，他才真正放下了仇恨，等来了飞升天雷。
黎泽，是他入门时师父给他的新名字。
这时，他才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世间再无皇子宁晏，只有胸怀天下的仙君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