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市的大年初一下了雪。
很小很小的雪花，落在地上一点痕迹都看不见，虽然起了雾，却不影响航班。
季沉一家是上午八点的飞机，早早便去了机场。
所以哪怕沈行之起的很早，要联系季沉，却发现他手机关了机，彼时才早上的六点，外面的天都是刚蒙蒙亮的。
以为季沉是在睡觉，沈行之想着过一会儿再联系他，他起身下了床，帮南星盖好被子，沈行之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昨天一直到很晚才睡，南星睡得很沉，乖乖的样子令沈行之心动。
他轻手轻脚离开卧室，生怕打扰到南星睡眠，刚出门，顾怀瑾正好经过，手里还抱着两个厚到满出来的红包，要给沈行之和南星。
沈行之抿了抿唇，与顾怀瑾的目光碰撞几秒钟后，他开口，喊了一声：“爸。”
按照华国的习俗，今天是要拜年的，晚辈要像长辈磕头问好，还要说吉祥话。
如果沈行之是个孩子，他一定毫不犹豫的跪下说恭喜发财，万事胜意，可现在，他总觉得有些尴尬。
顾怀瑾也尴尬，本来是想偷偷把红包放到这里的，深市的传统，是要跪着给父母磕头拜年的，他家小五都这么大了，他怎么可能让小五陷入尴尬的境地呢！
本来想偷偷摸摸放下红包，在偷偷摸摸走，谁想到小五这么早就醒来了。
刚才经过沈遥那孩子的房间，她也已经开始早读了。
昨晚大家两三点才睡的，这两个孩子，起的真的太早了。
顾怀瑾咬了咬嘴唇，喊了声小五后就要走，谁料沈行之忽然跪下来，还对着他。
“爸，新的一年，我祝您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
顾怀瑾后退一步，腿都要吓软啦！
小五愿意喊他爸爸，他就已经高兴的要飞上天了，现在小五还愿意磕头拜年，顾怀瑾觉得自己飞在天上转圈圈。
好幸福啊……
是梦吗？
痛苦了二十多年，噩梦终于结束了吗？
每年的节日顾家都是死气沉沉的，每年的节日他的妻子都会把自己关起来偷偷抹眼泪，昨晚的热闹温馨现在想起来都让人不敢相信！
顾怀瑾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他急忙去搀扶自己的小儿子：“小五，你快起来，快起来。”
明明是要去拉沈行之，可顾怀瑾腿一软，自己先坐在了地上。
令顾怀瑾最动容的是，他的小五说：“子跪父，天经地义。”
顾怀瑾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抓着沈行之的手哭了起来。
谁说大人没人眼泪呢，不过此刻的眼泪，却是甜的，他的小五开始想要融入家庭当中，顾怀瑾怎么可能不激动？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彼此站起来后，顾怀瑾询问着他今天的打算。
“是这样的，咱们家回来过年的消息被爸爸一些朋友知道了，他们都要来拜年，你如果不太喜欢陌生人，那爸爸就不来打扰你，其实爸爸想正式介绍一下这些人给你认识，也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小五找回来了。”
沈行之静静的看着他的父亲，等着顾怀瑾说完。
他心里不是很舒服，因为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怀瑾的神情小心翼翼的，为了找他，顾家付出了大把的时间和金钱，现在他回来了，却还是让家里人这样小心。
沈行之很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顾怀瑾没听到，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小五，你刚才说什么爸爸没有听见，爸爸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顾怀瑾声音一停，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他的小五抱着他！
这是儿子的拥抱！
顾怀瑾：V
他实在是太高兴，恨不得把小五给抛起来！小五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玩，每次把他丢起来他都会咯咯地笑，可是一眨眼，小五比他这个爸爸还要高了。
顾怀瑾高兴又心酸，他回应着小五的拥抱，直到宋辛禾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着这对紧紧抱在一起的父子。
“你们在干嘛呀？老公，你不是要做早饭吗？”
顾怀瑾睁开眼，有种美梦被打破的感觉，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后，顾怀瑾应了一声：“好，我去做饭。”
不过做饭前他还不知道小五是想法呢！
顾怀瑾又回头看去，沈行之如实告知：“季沉的女朋友今天要向他求婚，所以上午的时间我得出去一趟，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可以吗，爸。”
“求婚？！”这可是很浪漫的事情呀！
“不过怎么是女孩子跟季沉求婚呢，季沉应该主动才对，这小子。”
沈行之沉默了几秒钟，告诉了顾怀瑾事情的真相。
刚才还一脸乐呵呵的顾怀瑾瞬间没了笑容，他严肃着脸，猛然间想起：“别怕，爸爸认识一个癌症方面的专家，你知道m国的有钱人都有自己的医疗队伍，那个专家很厉害，只是很难约到他来看病，我会去联系对方的，你让季沉不要担心，现在的医疗技术虽然不能百分百治愈癌症，但还是有希望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季沉那个孩子我见过，那样的乖，他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宋辛禾走过来，轻轻拉住沈行之的手：“小五，不必急着回来，他现在一定很无助很害怕，你多陪陪他，不要因为生病，就让他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
癌症这样的病，真的会让人失去勇气。
爱一个人？
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能配提起这个字？
季沉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他坐在候机厅，等待着飞机到点起飞。
他是怕的，此刻的心情忐忑，不安，更多的是恐惧占据整颗心脏，让季沉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原来他也是怕死的……
他更怕走了之后，再也没办法回来。
季沉的手很冷，明明手里握着妈妈递来的热水，可还是很冷很冷，他现在脑子很混乱，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捏着陈可可的照片。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豁出一切去爱一个人。
眼泪掉在了照片上，季沉嘴唇颤抖着说着对不起。
本想去见陈可可最后一面，可他最终还是没这个勇气，就这样吧，何必再去打扰她呢？
只是他很爱她，却不知道陈可可还信不信这句话？
窗外还在飘着雪花，一下子就化掉了，季沉走过去对着窗户哈气，他为什么有一种自己也会像雪花一样消失的感觉呢？
是第六感吧。
他的病已经到了吃药也没用的地步。
季沉抬手抹去眼泪，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陈可可，我们再也无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