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白桦眯了眯眼睛，目光一瞬间似乎变得锐利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像即将暴起的猛兽。
但是温楠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用不着试探我。”
她站起身来，转到沙发背后的玻璃橱柜前，靠在沙发背上稍稍仰起脸看着橱柜里摆放的各种勋章和证书，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骄傲还是落寞。
“我是……军人。我效忠的不是元首，也不是元帅。我穿上这身军服，是为了联邦，为了人类。”
父亲没能做到的事，就让她来做吧。
“看得出来，你和我是同一种人，我说的没错吧？”
她侧过脸，视线瞟向后方的白桦。白桦幽深的目光微微一闪，随即脸色和缓下来，抿了抿唇。
“所以，你觉得是萧御还是李青山？”
他看得出来她说的是实话，索性也就不收着了，甚至连对联邦元首和元帅的敬称都没用……没办法，现在他们俩是“嫌疑人”。
如果真是他们其中之一做的话……那事情可就大发了。身在这种位置，却谋害人类方面的精英战士，去虫巢送死……
要知道，白桦他们五个队伍都是当时的顶尖战力梯队，他们全军覆没对于人类来说是一大损失，后替补上来的生灵者团队毕竟还是稚嫩了，那段时间连对虫族的战争都一度处于劣势。
他和洛嘉把这些事都看在眼里，之所以对幕后黑手这么痛恨，这么穷追不舍，除了为自己的战友报仇，也是为了把这个可能位高权重的危险分子给揪出来，否则人类的未来可能很难说。
这件事如果要宣判的话，不管是元首还是元帅……都足以被判成最严重的“反人类”罪。
“如果是以前，你问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李青山。”
温楠双臂环胸，指尖慢慢地点着臂弯。
“李青山这个人，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不喜欢他。”
“是吗？”白桦青青歪了歪头，似乎有些意外，“李青山的人气很高啊。”
“呵，他装的。”温楠讽刺地轻笑，说话毫不客气，把白桦都听得一怔，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对他那么追捧，反正我对他可以说是反感。硬要说的话也没什么别的理由，就是觉得他虚伪，我跟他处不来。”
温楠眼帘微垂，想起那个似乎不论什么时候都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男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可能是直觉使然，反正她不喜欢他。
而且……一个人，真的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持那种完美的样子吗？
“唔，很有说服力的指控。”白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接着问另一位重要人物：“你说’如果是以前’，那么现在呢，你的看法改变了？”
“……也没有。但是，”温楠点着臂弯的指尖停顿住了，她沉思着，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不敢肯定。”
“萧御……其实我对她很敬佩。她是我的前辈，也是把我提拔上来的人，虽然联系不是很多，但是印象里她是一个……正直、温和、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的人，她也像是那种……真正的军人。”
“但是现在我毕竟已经离她有些远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变。”
温楠自嘲地轻嗤一声，低声说：“毕竟，我曾经也以为教导我要为人类献身的父亲是个真正的军人。”
她停顿了一下，直起了身子转过来面对白桦，直视着他灰色的眼睛：“不过，我仍然建议你重点查李青山，相比之下，我觉得他更可疑。”
“萧御都是元首了……她做这种事为了什么？单纯想毁灭人类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应该有很多方法。”
“虽然元帅已经几乎与元首平起平坐，军部更是由他直接统帅……但是难保他会不会比所有人想得都更贪婪。”
温楠摊了摊手，唇边的冷笑一闪而过。
“元帅府就在第一军区，不过除了元帅府之外，还有一处房产，虽然是在他副官名下，但他偶尔也会去。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查一下。”
“唔……我知道了。”白桦舒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的红茶抿了一口，因为时间的缘故，茶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热气腾腾了，升腾上来的白雾都浅了许多。
他透过浅淡的雾白色垂眸望着茶杯里隐约的倒影，一时间有些沉默，过了片刻才又抬头笑笑：“感谢你的建议，温楠上将。不过，看在我们今晚相谈甚欢的份上，您是否能在某些时刻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
他笑眯眯地补充道：“当然，我们会尽力不让你很为难的。”
温楠怔了怔，扶了扶额头：“……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她又强调：“不违反原则的话。”
“当然，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白桦眯了眯眼睛，虽然本体是头银狼，但他此刻多多少少有些像计谋得逞的狐狸。
温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抱起手臂看着他，而他则慢悠悠地喝茶。过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淡了，显出几分严肃：“……这事很危险，你知道的吧？”她轻声说，眼睛紧紧盯着白桦。
白桦默默地回视她，没有说话。
“因为当年的事已经死了太多人，我其实不想再看见有谁因为这件事……”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唇，“……不管是你，还是另一位幸存者。你的战友们……一定也想看到你们好好活下去。”
白桦垂眸，再次抿了一口茶，仍然馥郁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他感受着口腔里苦涩之后慢慢泛上来的些许甘甜，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个好人啊，温楠。”
他这次没有称呼“上将”，先前对话里隐约的距离感就似乎消失了些。他抬眼看着温楠，目光很平静，但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同，像是厚厚的冰面被凿开一角，终于露出下面涌动的暗流。
“但是你应该明白吧？这件事非做不可。”
他的口吻平淡，可温楠握住沙发背的手紧了紧，手下的布料被抓出点点皱纹。
“他们啊，他们不会怪我们的。他们也知道什么最重要。”
白桦的眼神微微放空，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连唇边都泛起这么些天以来最真切的微笑。
温楠垂眸，有什么难言的情绪笼罩住她。她忽然听见白桦轻笑一声，抬眼看去，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看着她轻声说：“为了联邦。”
她的嘴唇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神微微一颤，片刻后才跟着低声道：“……为了联邦。”
白桦唇边的笑容微微加深，他垂眸看向手中的茶杯，水面上有些微涟漪晃动，其中的影子也被摇晃得模糊不清，恍然间好像破碎成了许多碎片。
“……为了联邦。”
他用轻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