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前往羊城艺术学校的黑色小轿车里，气氛异常的凝固。
车上四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谢父认真地跟着导航开车，谢母侧头看窗外的风景。
后座佘老师低头打字，似是在微信和人聊天，眉头不自觉地皱着，脸上还稍微带点怒气。
谢静思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自己的老师，老师果然还在生气啊。
她上周聚餐后当晚就打了个电话回家和爸妈说想要走艺考的道路，以后去当专业的舞蹈演员。谢父谢母听完后在电话里沉默了许久，没有劝她，但也没有答应。
“静思，这个决策太重大了，你要给爸爸妈妈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周末回来方便了再当面聊聊好吗？你也用这几天继续想清楚。”谢母温柔地说道。
谢父也接过电话补充说:“而且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使我和你妈妈同意了，你还要征求佘老师的意见，包括还要受许多客观因素的影响。”他在商场浮沉多年，习惯性地先做一手最坏的准备，在教育女儿时也不自觉地带上这种特性。
先告诉她最坏的可能性，那就是白期待一场，哪怕所有人都同意了，但是客观不允许。比如说已经太晚了，比如说头身比还不够好，还比如说许多许多，总之这不是一件仅靠人为就能同意的事。
“好，我周末去上舞蹈课的时候会和佘老师方面说的。”
谢静思挂断电话后，谢父谢母二人倚在床头熬了一个通宵。
先是谢父处理工作方案一样给谢静思的艺考之路收集资料做了个简单的可行性分析，谢母也趁着还没到大家正常的入睡时间给好几个家里有孩子走职业舞蹈或者表演方向的朋友打了电话咨询。
而后便是夫妻二人漫长地夜聊。哪怕刚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并且平日也算见识颇广，可两人毕竟不是专业从事舞蹈行业的人员，对谢静思的未来给不出专业性的意见。这时候只能退回最普通最普通的父母的角色。
目前在他们面前仿佛有一杆天平，一头是尊重孩子的选择，一头是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苦。
这五六个小时里天平两头交替换着占上风。
谢母自己的职业选择是做大学教授，便是喜欢规律平静的生活，而她这些年的日子也过得确实舒适，和她二十多岁时所想的不仅没有区别甚至还要更好一些。
“可做职业舞蹈演员实在太辛苦了。静思如果走上这条路，那么她从今天直到退役前都要严格控制饮食....”
谢父严谨地指正老婆:“可她不是这些年都在控制了吗？我记得佘老师还和我们俩说过，静思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她自己控制的标准对标的一直就是舞蹈附中学生的标准。”
谢母扭头狠狠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控制几乎半辈子能和控制几年一样吗？现在还是小姑娘控制体重多容易，我大学和你谈恋爱的时候几乎每隔几天就和你去吃夜宵，还吃的是糖水这种最容易发胖的都还能keep住我的身材。哪像现在一样，晚上过了八点就几乎不敢吃东西了，还得每周定期去做普拉提，你不知道多辛苦啊。”
被美人含怒一瞪后，谢父赶紧哄人:“辛苦老婆了，但我真觉得你现在和我们当年谈恋爱几乎没有区别诶。不对，风采更盛了才是。”
谢父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年轻时谢母作风朴素，几乎都是最常见简单的穿搭，全靠长得美撑起来的。
而现在虽然穿得同样不花哨，可衣服都是料子好剪裁好的，这些年的滋润生活和学术的温养也带给了她更温润更高贵的气质。
“别在这花言巧语的了，我们讲回正题，刚才聊到哪里来着？”
“控制体重。”
“哦对，除了控制体重以外，做这种职业舞蹈的哪个不是满身伤的，我刚刚问了问陈姐她女儿，现在在沪市舞团工作的，几乎每年腰都要伤好几次。很多对身体的损害都是不可逆的，老了也会很难受。哪里舍得静思受这样的苦啊，我的宝贝女儿。”
谢父听到这么一番话也觉得心酸软酸软的，为人父母，真真是恨不得把孩子面前那条路所有的荆棘都拨开，最好是路上的小碎石头都扫得干干净净。
可重要的是，那要是孩子想走的路。这比他在那条路上走得多么顺利还要重要。
谢父心里的那杆天平已经稳定了下来，给了他一个最终答案。
“可如果这就是静思想要的生活，那也没有办法。”
这句话让谢母咽下了后面还想絮叨的话。是啊，最爱她的方法应该是让她选择她想要的，而不是替她自作主张地做选择。
她认为什么好比自己认为什么好，在她的人生抉择上本就应该占有更大的分量。
“而且老婆，我平时这么努力的赚钱，就是想给静思和愈知更大的底气，让他们在做出人生抉择时可以不被世俗所绑架，可以不去想选择哪个才是大众定义的成功。毕竟在大众视角下，有钱就是一种成功不是吗？”
“我希望他们能够做出的是他们真正喜欢的决定，而我们俩就是他们兄妹俩永远的后盾。无论这个选择是成功还是失败，他们两个永远都会有退路。”
谢父端起床头柜上的温茶——没错，他们夫妻二人为了熬夜，甚至专门去冲了一壶浓茶——喝了几口，才继续说道。
“所以哪怕静思这个选择是错的又怎样样呢？她如果以后真的不喜欢那份工作或者觉得太辛苦了，那就回来做我们的乖乖女儿就好，我们养得起她一辈子。老婆，我只是不想看到她留有遗憾。”
一番话下来谢母彻底被说服，尤其是这句“不想看到她留有遗憾”简直是说到了谢母的心坎里去了。
那就试一试吧，看看她在这条梦中的道路可以走多远。
此时，窗外正好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