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济谷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心中的裂痕却日益地加深。
她独自站在盐水族最高的观星台上，望着远方五落钟离山的灯火。
水灵当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后，轻声说道：“王上，各部落首领都在等您的决定。”
风济谷没有回头：“他们想要什么决定？”
“关于...是否继续与巴族结盟。”
风济谷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睛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柔情，只有一片非人的冷静：“传令，召开联盟紧急会议。”
五落钟离山，巴务相也在面临相似的压力。
“哥，已经有六个部落表示，如果与盐水族彻底地决裂，他们将退出联盟。”禀刃汇报之时，难掩忧色。
巴猊的旧部巴鬣却说道：“那一些小部落不足为虑。只要相对地控制了盐晶资源，他们迟早都要屈服的。”
巴务相揉着眉心说道：“济谷...风族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盐水族已经三天没有向任何部落输送盐晶了。各部落的储备，最多只能维持半个月。”
巴务相猛然抬头：“她真的走了这一步啊...”
盐水族盐晶大殿内，西南各部落首领齐聚一堂。
气氛凝重得仿佛能够拧出水来。
风济谷端坐主位，手臂上的绷带已经拆除了，只留下一道浅痕。
她环视在场的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请各位前来，是要重新商议联盟的章程。”
林狐族首领狐言首先发言了：“风族长，泪痕径的冲突，让我们都很不安。联盟不该该因为内部的矛盾而动摇。”
石泉族首领石坚也附和道：“是啊，东海的威胁未除，此时内斗加剧，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风济谷轻轻地抬起手，止住众人的议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建立新的秩序。旧的盟约已经不足以维持联盟的稳定了。”
她示意水灵当展开新的盟约草案：
“新盟约的核心是权力方面的？制衡。设立联盟长老会，各部落都享有权利和负担起责任来，平等参与决策。任何重大的决议，必须获得七成以上部落的同意。”
虚竹族族长竹心提问道：“那盐晶资源如何分配才好呀？”
“建立联盟公共的盐仓，各部落按照比例，贡献和获取盐晶。同时设立中立监察使，监督执行。”
各部落首领议论纷纷，大多数表示支持。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通报：
“巴务相首领到！”
巴务相独自一人走入大殿，目光却。直指风济谷：“如此重要的会议，为何不通知巴族来参加呀？”
风济谷平静地回应道：“既然是要讨论联盟的改革，自然要在所有的部落都到齐以后才进行。现在还在私下议论阶段。务相首领来得正好，请一起订阅新的盟约草案。”
巴务相快速浏览了她起草的大概提案，脸色却越来越沉：“废除联盟首领制？建立长老会？风族长，你这是要解散联盟吗？”
“恰恰相反，我的目的是要让联盟更加稳固。一人专权是，终会将导致腐败和分裂，这是历史的教训。”
“所以你就要夺走我的权力？”
“我要的是公平。”风济谷站起身来，与巴务相对视。
“这些年以来，巴族借联盟之名，行扩张之实，吞并周边小部落，垄断资源。我没有说错吧？那泪痕径的冲突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
各部落首领屏息凝神，看着这一对曾经的情侣，如今只急红了脸，针锋相对。
巴务相冷笑道：“哈哈，如果没有巴族的武力保护，联盟早就被东海吞并了！”
“但是同样，如果没有盐水族的盐晶，和我的拚命驰援，巴族也无法维持现在的势力。”
风济谷也毫不退让，“我们都在为联盟付出，大家有目共睹的，凭什么巴族要享有特权？”
“就凭我统一了西南各小部落！就凭我击退了东海的入侵！”
“就凭你背弃了最初的承诺！”风济谷终于提高了声音，“就凭你纵容手下伤害盟友！”
大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人，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出现了，都不敢大声地出气。
最终，巴务相深吸一口气叹道：“新盟约，巴族不会接受的。”
“那就请巴族退出联盟。”风济谷的语气决绝，“其他的部落，可以自行选择去留。”
各个部落首领面面相觑，陷入艰难的抉择之中。
狐言首先站起来发言：“林狐族支持新盟约。”
石坚也紧随其后：“石泉族也支持新的。”
竹心也表态道：“虚竹族坚决地支持。”
一个接一个，大多数部落，都表示支持新盟约。
只有几个与巴族关系特别密切的部落，还在犹犹豫豫的。
巴务相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十分复杂的情绪：“济谷，你真的要走到这一步？”
风济谷则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你在泪痕径选择权力，结束道义的那一刻起，这一条路就已经注定了。”
当夜，风济谷独自在盐晶园中漫步。巴珞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阿娘，您真的放下对务相首领老爹的感情了吗？”
风济谷轻轻地抚着女儿的脸颊：
“有一些感情，就像指间的流沙，抓得越紧，流失得就越快。我与务相...终究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但是您还爱着他，不是吗？”
风济谷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是的。且不与他，还有你和你的弟妹们呢。但是现在，我更爱你们，不容许任何人来伤害你们的未来，也爱盐水族的子民，更爱西南大荒的和平。”
就在这时候，水灵当匆匆地跑来汇报道：“族长，巴务相求见。他...一个人来的。”
在盐晶园的石亭之中，这一对曾经的爱侣，再一次相见。
此时此刻，早就没有了白日的剑拔弩张，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我思考了很久。”巴务相率先开口了，“也许你是对的。权力确实让我迷失了方向。”
风济谷为他倒了一杯盐水茶，温柔地笑道：“不是权力让你迷失，而是你选择了用权力来定义自己。”
巴务相接过茶杯，指尖无意间地碰触到她的手，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巴务相轻声地问道，“就在盐泉边上，你教我辨识盐晶的品质。”
风济谷微笑道：“那时候你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年轻首领，说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联盟。”
“我现在依然相信那一个理想。只是...走的道路偏离了。”
两人陷入了沉默，只有夜风拂过盐晶的细微声响。
最终，巴务相站起身来：“新盟约...巴族接受。”
风济谷惊讶地看着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巴务相继续说道，“长老会的第一任轮值主席，必须由你担任。”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我，感觉到人心已失，已经不配来领导联盟。而你是唯一能够让各部落都信服的人。”
风济谷沉思良久，终于点头说道：“好。”
巴务相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欲离去。走到园子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济谷，对不起。”
风济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地说道：“我也一样。”
三日之后，新的盟约正式签署。
西南联盟进入了长老会集体领导的新时代。
风济谷作为首任轮值主席，展现了她卓越的领导才能。
她平衡各部落的利益，建立了公平的资源分配机制，联盟反而比以往更加团结。
巴务相则专注于巴族的内部事务，很少参与联盟的决策。
有人说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也有人说他，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只有禀刃知道，每一个夜晚，巴务相都会独自站在五落钟离山的最高处，望着盐水族的方向。
而风济谷也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取出巴务相多年前，送她的那一枚盐晶项链，久久地凝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母系社会的余晖终将散去，父系社会的曙光已经到来。
但是在这过渡的洪流中，两个曾经深爱彼此的人，选择了用不同的方式，守护他们共同建立的联盟。
有一天，巴珞问母亲：“您后悔了吗？”
风济谷望向远方，目光深邃：“不后悔。有些感情，放在心里比握在手中更加永恒。而有些责任，比个人幸福更加重要。”
西南大荒迎来了新的时代，而风济谷与巴务相的故事，也成为了联盟历史上最动人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