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唐隐沉默片刻，抬眼看向王丽娜，语气平静而真挚：“……抱歉，我并非故意表现得好像自己很懂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克制的温柔：“我只想说，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我也相信，你一直都是为了大家着想并努力。”
王丽娜愣住了，双手攥紧衣角，眼眶逐渐泛红。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情绪堵住了喉咙。
“唐隐……！”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像是某种情绪终于崩塌。
那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蕴含着深深的悲伤和自责：“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我什么都做不到呀……唐隐……你倒在地上时，除了哭之外，我……”
她咬着牙，泪水从眼眶滑落，模糊了那双一直强撑着的眼睛：“为什么不指责我？”
唐隐平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份沉重的理解。他低声说道：“……没有人会因此而开心。而且，我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王丽娜的肩膀微微一颤，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她几乎是强撑着笑了笑，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说呀，不然我就没办法讨厌你了。”
“……我喜欢你……唐隐……”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过空气，直直刺入唐隐的心里。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唐隐没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这不是爱情的告白，而是求救信号。一种濒临溺死之人最后的呐喊。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而冷静：“……你讨厌自己的故乡？”
王丽娜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咬着牙低声说道：“……讨厌……”
唐隐顿了顿，又问：“故乡的人也是？”
她的情绪像是被彻底击溃了，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而尖锐：“超级讨厌……！”
唐隐却没有因此退缩，他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没有那种事吧？”
“这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里满是压抑许久的痛苦。
唐隐看着她，目光复杂。他终于明白了，王丽娜并不是被雾隐村抛弃的人，而是她自己选择了背弃这里。
即便房间还留着，她也已经无法融入雾隐村的生活了。不论是思维还是思想，她都早已与这个村子背道而驰。
空气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王丽娜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她之所以会来找他倾诉，显然是因为信赖他吧。但唐隐知道，这一次，他无法回应她的情感。
因为，在这场轮回里，他已经回应了另一个人。
王丽娜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努力勾起一个苦笑：“……我知道，露很可爱呢。而且，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超能力。”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但那笑容怎么也无法掩饰她眼中的失落。
唐隐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窗外的夜雾依旧浓重，模糊了村庄的轮廓，也模糊了人心的界线。
唐隐微微一怔，重复了一遍：“……超能力？”
门外，王丽娜的声音带着些许嘲弄，却又夹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与自卑：“净化病毒。多亏了她，你才能得救呢。”
她顿了顿，低声补充道：“真厉害呢，我一点也比不过她。”
唐隐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柔和：“王丽娜，你也很有魅力。”
门外沉默了一瞬，随后传来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倔强：“那就和我交往呀！”
唐隐心中一滞，却听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中带着一股几近破碎的激烈：“那就陪我玩呀！牵着我的手呀！带着我骑上摩托去长途自驾游呀！一整天都在被窝里紧紧抱着我呀！”
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几乎哽咽：“……那就、开门呀……”
唐隐站在门后，手指轻轻搭在门把上。他心中一阵刺痛，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拧开门锁，但理智却像枷锁一般将他禁锢在原地。他知道，开门只会向她传递错误的信号。
空欢喜一场，只会带来更大的绝望。
最终，他还是没有开门。
门外的王丽娜沉默了很久，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声音微弱却带着深深的疲惫：“……骗子……”
唐隐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说谎了吗？”
王丽娜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就算你嘴上没说谎，可你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却又让它磨灭？现在竟然还认为自己没说谎，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愤怒夹杂着绝望：“……太过分了……胆小鬼……”
“……太差劲了……我……”
唐隐闭上眼，手掌用力握紧，指节发白。他很清楚，这种指责并非完全针对他。她是在通过责备我，间接地责备自己。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明明拒绝对她许以未来，却还想要帮助她，这是梦想家或者伪善者的行为。结局之际，他终究还是要做好今生再也不见的觉悟。
不过，那也得等到物理层面的告别之后了。
唐隐很清楚，对无家可归的她而言，自己可能就是最后的港湾。可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已经无法逃离这片浓雾了。
门外的声音突然静了片刻，接着传来一句低到几乎听不见的话：“明确地拒绝我吧。”
唐隐靠在门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昏暗的天板。
不管怎么做，这次他们都不可能迎来乐观的结局。浓雾深处，只有无尽的黑暗等待着他们。
最坏的情况是，她又会消失在浓雾深处吧。唐隐倚在门上，神色凝重，目光低垂，手几次碰触门把，却始终没有拧开。他明白，王丽娜现在的情绪已濒临失控。开门或许能安抚她片刻，但对于未来而言，这无异于将她推向更深的绝望。
能将其作为「无解的男女问题」来处理吗？
唐隐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他缓缓开口，语气压低，带着些许犹豫。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丽娜？”
是露。
唐隐一怔，透过门缝看去，昏暗的走廊尽头，露的身影若隐若现。她一身素色长裙，双手抱臂，语气平静而克制，带着一丝隐隐的不悦。
王丽娜停顿了一下，仿佛是被打断了思绪，随后冷笑了一声，语气嘲讽：“没什么，只是暴露了见不得人的丑态而已。”
露微微蹙眉，语气变得更冷：“晚上必须进行物忌，而且，唐隐先生是蛇的加护者，随时都有危险。在这种情况下，你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话语中带着一丝责备，却更像是某种警告。
王丽娜抬起头，眼神阴郁，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露，你不是也在外面吗？”
“我是家的人，守夜是我的工作。”露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那只是借口罢了！”王丽娜几乎是尖声说道，眼中闪过一抹怒火，“不管你守不守夜，该死的人还是会死，万一真有什么事，露你又能做什么呢？”
露的神情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恢复平静：“那个……”
“而且，谁又能保证露你不是狼呢？”王丽娜冷冷地盯着她，眼神中满是怀疑与敌意。
“王丽娜，不要说了。”唐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王丽娜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制止只让她的情绪更为激烈：“你是家家主，人又美，品格又高洁，虽然在雾隐村没什么人望，但大家都认为你是好人。”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嫉妒与不甘：“而且，每个百丰庄人都很尊敬你、崇拜你，你已经有容身之地了——为什么还不满足！？”
“丽娜！？”唐隐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不要叫得那么亲密！！”王丽娜猛地转过头，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说不定！露就是狼吧！？说不定她是坏人，一切都是她的演技吧！？”
露冷冷地看着她，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人类。”
“每个人都会这么说！”王丽娜的声音尖锐，几乎是喊了出来，“最重要的是，其他人相不相信吧！还有那个……超能力什么的……！”
她的目光在露和唐隐之间来回扫动，眼中充满了不安和痛苦，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
唐隐站在门后，眉头紧锁，心中一阵复杂的情绪翻涌。浓雾掩盖了外界的一切，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最深的迷雾，其实笼罩在人心之上。
王丽娜的声音刺破了夜晚的寂静，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绝望：“你是通过超能力获得大家的信任吧！！你是通过超能力获得唐隐的爱情的吧！！”
她的眼睛通红，泪痕纵横，目光死死盯着露，像是在宣泄所有的情绪：“……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她的声音渐渐颤抖，激烈的情绪攀上顶点：“我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有！甚至连唐隐都要被你抢走，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贪得无厌！！”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那愤怒的呐喊，仿佛在向露宣战，但唐隐却知道，她并不想伤害露。
彻头彻尾，她只想伤害她自己。
唐隐站在门后，眼神复杂，握住门把的手又一次松开了。只能带给她伤害的我，又能说什么呢？
露沉默了片刻，目光平静如水，似乎没有被王丽娜的话影响分毫。她微微抬起头，声音平缓，却带着一丝隐隐的悲凉：“……你误会了。”
王丽娜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随即尖声反问：“什么意思！”
露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而清冷：“唐隐先生只给了我一瞬的希望，只把他的心借给了我一瞬。”
她的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仿佛一柄无形的刀，切割着王丽娜的情绪：“实际上，唐隐先生拒绝了我那可耻的愿望。即便是在濒死之际，他也光明正大地拒绝了我。”
王丽娜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闪过一丝动摇：“……你说谎，你以为我看不出吗？”
露低垂着眼睑，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到近乎看不见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疲惫的释然：“不如说，我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吧。”
她抬起头，看向王丽娜，目光深邃而疏离，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孤独：“背负着家家纹、历史和信仰，除此之外，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她的声音低沉，仿佛从心底某个深渊之处传来：“我早就没有容身之地了。连一个可以依赖的人都没有。”
王丽娜怔住了，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露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远处的浓雾，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我的身心早已献给千明神了。”
“……什么意思？”王丽娜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
“雾散后，”露缓缓说道，语气变得清淡而决绝，“我会整理好剩下的事务，把小咩交给外面的警察，然后浪迹天涯、寻找我的归宿。”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王丽娜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柔和：“不过，你和我不同。”
王丽娜抬起头，表情复杂，像是被她的话刺中了什么，却又不愿承认。
露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却坚定：“雾散后，雾隐村肯定会接纳你。你的开朗、你的坚强、你的温柔。”
她的声音轻轻落下，像一片羽毛飘进了夜晚的沉寂：“王丽娜，对生还者来说，你是他们的希望。”
王丽娜的眼泪再次无声地滑落，她的嘴唇颤抖着，却再也无法反驳一句话。浓雾缭绕中，露的身影仿佛越发模糊，像是随时会被这片晦暗的夜吞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