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胜昔在这个世界里过的第一个春节。
没有人家放鞭炮。
舍不得钱买。
不过屯子里倒是也很热闹。
不少小孩子用铁丝绑在罐头瓶子上，里面点上一小截蜡烛，用竹竿挑着满街的跑。
屯子里的规矩，这一天的灯要一直点着，这一天的大门要一直开着，不然害怕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财神爷来了找不到你家。
屯子里一直有抢头一口水、接财神、吃饺子这种风俗，但是不少人家根本就没准备。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还吃个屁的饺子？
三老太爷刚走，狗剩子、拴娃几个孩子就挑着自制的罐头瓶子灯笼跑过来，站在大门口声嘶力竭的喊着：“过年啦，过年啦！”
顾胜昔隐约记得，好像“年”是个吃人的妖兽，在三十这天晚上跑出来吃人，人们就用火炮火把和大声呼喊把它给吓跑了。
所以买不起爆竹就费点嗓子吧，总之是一定要把“年”给过了。
孩子们这是在帮着她们赶跑年兽呢。
何小雅跟顾胜昔说过，谁家人缘好、大方，谁家去帮着赶年兽的孩子就多。
去的孩子越多喊声越大，年兽就不会过来祸害这户人家。
“那看样子我人缘还不错。”顾胜昔招呼着大伙一起把准备好的糖拿出来，大冷天的，不能让孩子们白吆喝，虽然这些孩子大多数都不是奔着吃喝来的。
“也可能是因为你出手大方。”张红梅泼冷水。
“我人缘好且出手大方。”
“嗯，你还不知道磕碜，舍得自卖自夸。”张搭茬又上线了，惹得一边看热闹的张冬梅一直笑。
好像自从来了这里，她笑的次数比在家十八年都多。
谁说农村不好？凭力气干活吃饭，有的吃有的睡没人骂，不用担心被卖掉换彩礼，多苦多累她也愿意！
今天来的孩子很多，何小雅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两个何家的孩子。
他们看见何小雅跟小顾知青一起给大家发糖，就使劲往前挤，想找何小雅多拿点。
没想到那个赔钱货直到最后才给他们发不说，还一点也没多给，就是一人两块糖。
“嫌少啊？”何小雅作势要往回拿，两个半大小子赶紧一把抢过来喊着“赔钱货”就跑了。
“老何家也就这样了，从根上就是烂的，你看看拴娃，过了年才六岁，多懂事！”
顾胜昔偷偷往狗剩子跟拴娃手里一人塞了一个苹果。
拴娃人小鬼大，一脸平静接过去放进自己的小裤兜里，又跟顾胜昔显摆了一下他暖呼呼的小棉鞋，然后咧着嘴巴大声喊了一句“小昔姐姐，过年啦！过年啦！”才和大家一起跑开了。
顾胜昔知道，那是她送过去的那些碎布头和棉花做的。
拴娃不能当着那么多孩子的面对小昔姐姐说谢谢，但是那颗幼小的心灵里，对她是满满的感激。
几个人没事了就回屋子里去唠嗑。
原本顾胜昔是想把给刘永贵那几家的礼物都送过去，被何小雅给拦住了。
“你真是啥也不懂，大年三十不许单方面往外送东西，因为送了就代表来年你要给人家送一年。”
“三十这天就不许往外拿任何东西，只需往里进，比如别人给你什么，赶紧收下，这是来送好运势的。”
顾胜昔脸顿时一黑：“那我要是想上厕所怎么办？”
“憋着！”何小雅气得黑着脸就往屋里走，感觉小昔上辈子肯定是工地抬杠的。
张冬梅已经笑得肚子疼，小昔看起来挺严肃个人，怎么动不动就说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厕所啊，我刚刚汽水喝多了。”顾胜昔苦着脸问何大师。
“憋到十二点接了财神就可以了。”
顾胜昔哭唧唧：“那我大概膀胱要憋爆。”
张冬梅拉了一下顾胜昔的袖子，小声提醒：“那个……呃，其实那个玩意你送不送都要送，而且不是送一年，是送一辈子，所以不用憋着。”
这回爆笑的是其余三个人。
冬梅这个老实头，竟然还当真了。
君凛和赖狗子一起送完三老太爷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个画面，四个姑娘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前俯后仰，各有姿态。
看见两个男生回来，何小雅给赖狗子派活：“喜子哥，你要是想跟着我们蹭饭可得干活。”
“好嘞，干啥您吩咐。”赖狗子屁颠屁颠跑过去。
他明白，有时候支使你干活是一种认可。
如果何小雅可以听见他的心声，肯定会告诉他，你想多了，我只是要给屋子里那俩创造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罢了。
顾胜昔发现君凛从饮狼坡回来之后虫虫就一直没出现，就问他：“虫虫呢？”
“它也去找它的小伙伴过年了。”
“你是说，黑妞它们回来了？”
“嗯，它们出去狩猎，虫虫再这么懒下去，都快变得不像狼了。”
然后气氛忽然僵住。
君凛又如之前那样，站在顾胜昔面前，坦率而热烈的凝视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饶是厚脸皮如顾胜昔，也还是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从来不知道人的目光竟然也带着温度，她感觉君凛眼神移到哪里哪里很快就会变得滚烫。
“昔昔，你可真好看。”
好像两世为人，君凛是第一个夸赞她好看的人。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因为顾胜昔知道君凛不会为了哄她开心而骗她。
“别看了，再看把我给看化了。”顾胜昔扯过君凛的袖子：“走，咱们出去跟他们一起包饺子。”
“不是说一会吃三鲜馅饺子，我怎么看她们在剁肉馅呢。”
“何小雅弄来的牛肉，明天早上吃一兜肉的饺子，因为这地方有规矩，三十儿晚上不许给别人送东西，不然的话一送就送一年，所以她想多包点肉馅饺子明早给窝棚那边送过去。”
本来准备跟顾胜昔一起出门的君凛忽然脚步一顿，又把顾胜昔给拖回屋里关上门。
“手伸出来。”
顾胜昔乖乖伸出手，只觉手心里一凉，一颗花生角大小的翡翠雕成的白菜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
那白菜雕工精巧灵动，翡翠选取的也十分巧妙，上面是冰种下边是近乎于帝王绿的浓烈的碧色。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送我一棵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