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他们手无寸铁之力的儿子上战场?
他们从心底还是不相信北戎,只是对于他们而言,休战大于打仗,所以才一直求和。
自古以来,孩子就是软肋啊。
建文帝迟疑了一下:“若是他们不同意——”
李恪律接过话,笑容温润,丝毫看不出是提起这个建议的人:“若是不同意,要么继续打仗,要么强送边境,要么——”
“杀无赦。”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在深秋中如寒风刺骨。
邓恢吃惊,看了一眼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
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也会……这么残忍吗?
总归是未来天子啊,有几分陛下年轻时的狠厉。
建文帝满意地点点头,呵笑出声:“不愧是朕的太子啊,确实好计谋!不过,这件事由谁提起呢?”
建文帝目光闪烁,暗含深意。
李恪律恭敬行礼:“若是父皇信的过儿臣,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建文帝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哦?一向谨慎低调的律儿,如今要露出爪牙了?
建文帝目光锐利,哈哈大笑:“如此甚好,如此,便交由你了。”
“儿臣定不负所托!”
建文帝笑道,提及另一个人:“这几日失踪,徐姑娘如何?”
李恪律低头:“徐姑娘也安然无恙。”
建文帝仔细地盯着李恪律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确实没有发现异常。
有些无趣:“哦?听说你是为了救这位徐姑娘才跌落陡崖?听闻徐姑娘与程颐也十分交好,二人也是两小无猜?你说朕为他们二人赐婚,如何?”
赤裸裸明晃晃地试探。
李恪律有一瞬间微怔,稳住表情,眉眼一片冰凉:“父皇,不可!”
“哦,有何不可?程颐马上也快弱冠,也算是郎才女貌。”
李恪律看起来有些蹉蹉,一向清雅的眉眼微蹙,似乎有难言之隐。
“到底怎么了?”
这次有了几分威严,似乎要逼李恪律自己说出来原因。
这是一种较量,而建文帝就是要看这位徐姑娘对于太子到底有多重要。
是像荣儿一样隐忍放弃,还是……
建文帝目光锐利,他在等律儿的抉择。
李恪律嘴角紧绷,下颌微扬,良久,抬眼看向建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儿臣中意徐姑娘,相处的这几天,互生情愫,求父皇成全!”
说着,太子跪下,低着头,似乎十分坚定,势必要让建文帝同意。
建文帝身居高位,满眼审视地看着李恪律。
冷着脸一言未发,殿内一片寂静,带着十足的威慑感。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帝王的沉默更让人焦灼。
建文帝看着太子坚定的眉眼,恍惚之间竟然看见了当时的自己。
他同样跪在自己父皇面前,只是求娶的却是王皇后,他逃避了自己的心,委屈了魏莹,才酿成了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李恪律故意将包扎的腿伤露出来,好似建文帝不答应,就是棍打鸳鸯的恶人。
建文帝狭长幽深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能够透过人的心灵。
邓恢低头,这位徐姑娘,是徐侍郎的独女吗?得到殿下的喜爱,算是有大造化了!看陛下的样子也不是不能松口!
这还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向陛下求旨,毕竟太子殿下性子冷清,他们一直以为殿下可能不会主动提起婚事。
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可喜可贺啊!
虽然徐姑娘出身不高,奈何太子殿下痴心一片,竟然求到了陛下面前,即使不能成为太子妃,那也要是良娣良媛。
更何况太子殿下喜爱,若是将来诞下皇嗣,母凭子贵也未尝不可啊。
是时候联络联络徐大人了。
没人注意邓恢的小九九,殿内气氛还是紧张无比。
建文帝终于出声:“徐姑娘出身不高,你打算求什么旨?”
李恪律低笑出声,似乎对父皇的这个问题逗笑,气氛缓和了几分。
“自然是太子妃之位,心爱之人,儿臣只想给她最好的。”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建文帝的心窝,目光冷淡了几分。
气氛更冷了。
但是不得不说,太子是会揭建文帝的伤疤的。
太子如今的一言一行,似乎在赤裸裸的揭示建文帝当时的懦弱。
邓恢檫了下冷汗。
但是,一切都在李恪律把握当中。
他太了解自己父皇,也知道他的弱点,更知道他的希冀。
从自己父皇大力打击世家大族的那一刻开始,李恪律就明白,自己父皇不希望重演自己的悲剧,他更希望自己儿女能勇敢追逐。
更何况最像他的自己呢?父皇对自己的期待已经不是单纯的培养储君,而是看另一个自己。
这也是他今日向父皇挑明的原因,既然父皇早已经洞悉,与其他时不时的试探,倒不如一击命中,永绝后患。
同时他也在赌,父皇一定会同意。
即使有障碍,父皇甚至能替他扫除,因为现在的自己就是曾经的父皇,他是在照镜子。
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果不其然,建文帝在沉默良久后终于发话,是喜讯。
“朕可以颁旨。”
“谢父王!”
建文帝目光深远,停顿了一下:“不过有一个条件。”
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朕现在就可以写旨交给你,不过你要征的你母妃的同意,以及你心心念念的徐姑娘是自愿的,徐侍郎也是同意的,不然这个旨就作废了。”
“另外,程颐的心意朕也已经知晓,你要让徐姑娘自己选择,即使最后不是你,也不要有怨言。”
建文帝自然知道其中最大的阻碍是谁,但他就要看看太子如何摆平。
李恪律眉目舒展开来,压住心底的激动,唇角勾笑:“是!儿臣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
这何尝不是在弥补他自己的遗憾呢?
建文帝自嘲一笑,心中释然了几分唤邓恢:“邓恢!磨墨!”
“唉,是,陛下。”邓恢满脸笑意,连忙上前。
心知事情成了,哎,这位徐姑娘,可是个大福气的人,竟然真能成为太子妃!
不过就相处几天,太子殿下就倾心了,想必徐姑娘也不是一般人。
上次宫宴,他倒是没怎么注意,下次可要好好赔罪!
将圣旨收好,又与父皇商讨了些国事,李恪律告退。
脚踏出御书房的殿门,如同脚下生风,心情也畅快了几分。
李恪律舒展衣袖,剑目星眉,泪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魅惑妖异。
清风朗月,气质凌冽。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太子殿下心情畅快。
李恪律慢条斯理将圣旨放入袖口内,勾唇浅笑。
婉儿,如今障碍又少了一个,只剩最后的门槛了。
孤一定会铺平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