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逸和戴微微离开了之后,沈昭收回了视线,在路边截停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
师傅偏过头来,瞧了眼沈昭,“小姑娘,你确定去这个地方吗?有点远啊。”
沈昭点了点头,“确定,能快点吗?我的时间比较紧。”
出租车发动,瞧着车窗外的景象快速地掠过,从城市高楼林立到万亩果林再到丘陵遍布的群山,车子随便停靠在了路旁,师傅眼看着沈昭下了车,从车窗处探出头来,神色有点担心,“小姑娘,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来载你?这地方荒凉得很,怕是不好打车的。”
沈昭笑了笑,“多谢您的好意,但我还需要在这边停留几个小时,怕是耽误你的工作呀。”
“可你这小姑娘的一个人,怕是不安全吧?”师傅还是不死心。
“没事,我来这边是见熟人的,您别担心了。”沈昭摆了摆手,她确实是来见熟人的,至于那个熟人是否会把她载回市区,那就很难说,她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拒绝师傅是冲动了,万一那人不理她,难道她要打给沐宴辰解决问题吗?
想到还有这个解决办法,沈昭还是拒绝了师傅。
师傅摇了摇车窗,从小隔板里掏出一支笔,迅速地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从车窗处伸出手来,把那纸条扔给了沈昭。
沈昭好不容易接住,抬眼疑惑地看他。
“你这小姑娘真是倔强,这是我的手机号,要是你回去的时候打不到车,记得打我电话,我来接你。”
沈昭捏着那张纸条,上面迅速地显现出几条折痕,心里微动,“那我谢谢你了。”
师傅没再说什么,车窗摇了上去,车子发动扬长而去,是回去市区的方向。
沈昭待在原地望了一会儿,而后转身往山里走去。
山路便在路边,因为长年无人行走,那路的痕迹便不大明显,只是地上那些折碎枝干昭示着这里也曾有人经过,沈昭并不惧走山路,其实这个地方从前她常来,在没和关齐发生冲突的时候,这里算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沈昭走在山路上,冬日的风冷冽,山里的尤甚,唯一的不同便是山里的夹杂着隐约的芳草气息,虽冷酷却也带着柔意,她一步步地往前走,踩在枝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眼前的事物既熟悉又陌生,沈昭眨了眨眼,恍惚间,山野里似乎有两个小孩跑过。
一个光头的小男孩在前面跑着,后面跟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女孩子长得比那男孩要高些,手里抓着一只金甲虫,一路追着前方的男孩,直至那男孩被石头绊倒在地,膝盖猛地撞在地上磕出了一个小窟窿,男孩哇哇大哭,女孩还是将那金甲虫放在了男孩的光头上,男孩哭得更大声了,女孩脸上还泛着笑容,随即便见她蹲在了男孩身前,背起了那个不大勇敢的男孩。
一步步踉踉跄跄地走到山上去。
沈昭再眨了下眼睛,一切如过眼云烟,前尘往事一般随风散去。
沈昭记得,那是盛白依与关齐的小时候,无忧无虑又天真烂漫,这里是他们的小基地,后来他们离开了福利院,两个人在社会中沉浮,年纪轻轻便赚了些钱,关齐把这里给买了下来,因为是早期没开发的区域,这里的地价很便宜,而后关齐在这里建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里面有一间房间永远空着,盛白依从前问过,那是给谁的,关齐便答那个房间永远为她备着。
此时重来这里,沈昭只觉恍如隔世。
经过这一条杂乱的山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杂草丛生的宅子,那遍地的野草足足有半米高,可想而知这里的主人并不常来这里,房子是现代的特色,围墙上也布了监控,虽荒废却也不容他人放肆。
沈昭无视那已然响起的保安系统,径直往房子里走去,踏过大石装砌的小道,来到宅子的大门前,黑色金属材质,偏冷淡的风格,和关齐的气质完全不搭,她轻车熟路地往门上的密码锁按去,像是经过多次训练一般,门自然地打开了,咿呀一声,像是老旧的古董重新启用时一般。
白日里,房子里却是漆黑一片,从门缝里透进的光亮让沈昭隐约瞧见那紧闭的窗帘,把房间遮得严严实实的,她走了过去,一把把窗帘打开,然后才把大门给关上。
房间亮起的那瞬间,沈昭惊讶地发现关齐正倒在不远处的冰柜旁,身子周围是横七竖八空着的酒瓶,就连关齐手上还拿着一个,他的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面容,一簇一簇黏答答地靠在脸蛋上,平常打理细致的小羊咩胡须也散了开来,歪歪扭扭地覆在下巴处,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让沈昭熟悉的背心,离得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隔夜馊味,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
来不及嫌弃,沈昭把关齐从地上拖了起来,把他送上了沙发,她看着他如今的状态,心里说不难受都是假的。
她垂眸凝视着这个与她一起长大的男人,从小到大,每一个阶段她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但在把事实告诉他之前,她是犹豫的,那是因为她的怯弱,她怕再遭到背叛,所以她选择了隐瞒,可他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她便开始反省自身,之前的决定似乎都是错的,她应该更相信他才是。
她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
关齐每呼出的一口气都是灼热的,她一看便知不对劲,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温度高得惊人,她蹙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便上了楼,从楼上拿过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因为是现代风格的建筑,关齐喜欢空间大而宽敞的,所以客厅与厨房是连通的,沈昭从厨房那儿打了一盆水缓缓回到关齐的身边,拧干了毛巾慢慢擦拭他那胡须渣子满下巴的脸,把头发往后梳,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小时候那个小光头也渐渐长成了男人的模样,脸蛋不是那种典型的帅哥,却极具个人魅力,性格不羁,生活邋遢,衣着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喜欢穿一件背心了事。
她的身上只带了一根针,手边也没有能用的药,只能慢慢帮关齐物理降温,所幸的是,他的身体素质不错,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努力后,他的温度顺利地降了下来。
沈昭终于松了一口气,想要起身的时候腿脚一麻,想来是跪在沙发前过久了,直直地往关齐睡着的方向扑去,她迅速地反应过来,两手撑在他的头两边,免于撞在他的脸上。
而同时,四目相对,沈昭就那么毫无遮掩地撞进那双幽眸中,她呼吸一滞,他不知何时醒了。
关齐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便把沈昭给推了开来,毫无预警,沈昭往后跌在沙发的另一头,她被撞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身上却有一热度瞬间袭来,关齐把她的双手压向了头顶,小腿压在她膝盖的关节上,让她动弹不得。
他警惕地盯着她,眼里是沈昭没见过的狠戾,“你怎么进来的?不要说是盛白依告诉你的,她没有那么大喇叭,把这地到处宣扬,告诉我,你是谁?”
沈昭突然觉得自己贸然过来确实不妥,关齐的状态明显不对,似乎因为多天的酗酒加失眠导致意识有些混沌,她有种感觉,关齐似乎把她当做是杀害盛白依的凶手了。
这也不难猜,毕竟她不是盛白依,却一直像是假借盛白依的名义靠近他那般,如果一开始知道他的工作地点还算正常,那么此时还知道此地位置和宅子的密码,不让人起疑都难……
毕竟此地和宅子的密码只有他和盛白依知道,盛白依也不会那么愚蠢和一个刚认识的人透露,她可是连萧逸都没告诉的,关齐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但沈昭就是觉得莫名的委屈,她任由关齐压着,连反抗都懒得。
关齐垂眸看着那双熟悉的,既带着委屈又裹了一层水雾的鹿眼不由怔愣,那是盛白依才能有的眼神,他被她这样瞧了无数回,每次都是他先妥协的,而这次也不例外,他渐渐松了手上的力度,然后把沈昭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他坐在隔壁,用手掩着额头,嘴里喃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能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虽是这般说道,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半刻也不曾放松。
他其实是信不过她的。
沈昭侧首睨着他,眸里清澈见底,像是不会说谎一般,她开口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你且说吧。”
从前有一个婴儿被放到福利院的门口,天寒地冻的,婴儿只有一个襁褓,所幸的是一位老师走出门外时恰巧发现,不然那个婴儿可能就死在了那天的冬夜里,院长是个好人,她决定收留这个来路不明的婴儿。
婴儿一天天地长大,长成了一个标致的女孩,女孩在福利院里很受欢迎,且显现出了惊人的天赋,院长决定早早地给这个女孩启蒙。
有一天,福利院的门外来了一大一小,大人是个警察,他给院长带来了一个孤儿,孤儿和女孩的年纪相仿,可眼里没有光,也不爱说话,院长怀疑他得了自闭症,本来是应该多关心的孩子,却因为性格恶劣,遭到了其他小孩子的孤立,后来连福利院的老师也懒得管他。
可女孩不一样,她或许真的像个天使,尽管遭受了恶劣地对待,她依然会出现男孩的面前,给他说有趣的故事,给他带饭,直至有一天男孩叫出了第一声,“依依。”
那之后,男孩的一切事宜便交托给了女孩,福利院里的人都省了心,女孩也乐意做这份工作。
两人渐渐熟悉了起来,上小学的时候,两人发现了这座山,走过山道发现了后山的那间荒废的茅屋,自此这里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他们从小只有彼此。
高中的时候两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因为是寄宿学校,到了大学两人又再次相见,男孩是个天才,在It方面卓有成就,很快把那个秘密基地买了下来,并且那儿只有女孩才知道,可那时男孩发现女孩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人,男孩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发誓如果女孩不向他低头,他绝不理会她,这次分别便是好几年。
沈昭说道这里,她侧着头去看他。
关齐用一种震惊且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她,眼眶渐渐泛起了红,哽咽着问:“继续说啊,之后呢?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沈昭淡淡瞥开了视线,再不看他,继续说。
那女孩来不及与男孩道歉,有一天她从公司开车准备回家,可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车里,车外都是水,没人来救她,她生生地被沉入了不知名的水域中,在那儿等着,等着有一天能让人发现,幸运的是,有一名自由潜爱好者发现了她,让人把她打捞了上来,可她或许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说到这里,沈昭又看向了关齐,“你觉得我说的故事是关于谁的?”
关齐眼里泛着水光,两手紧抓着沈昭的肩膀,力度重得抓疼了她,可沈昭还是一声不吭,“你是谁?告诉我!”
沈昭痛苦地笑了下,“我是谁,你猜得到吧,那么你信吗?我就是她啊,可我也不是她了,因为她死了啊。”
关齐一把把沈昭揽在了怀里,二十多岁的男人抱着她失声痛哭,那种失而复得的情感在胸腔里激烈地动荡着,“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般轻易地丢下我,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就算其他人不信,我不会!”
沈昭眼里也含了泪光,她颤着手抚着他的背,“我很抱歉,一开始没能和你相认,我很怕,我很怕你不信……”
关齐把她推离了些,认真地睨着她,“就算其他人都不信,我是谁?不可能不信的,只是这事的确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