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乔菀做超声波检查的医生是个年纪在40以上的女人，睨了她一眼后，不紧不慢地道了句：“别太紧张，看完再说。”
“奇怪，这厚度怎么？”医生呢喃了句后冲着B超室里一个男医生招了招手：“沈医生，你过来看看。”
乔菀的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咬住了嘴唇，满满的惊慌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
女医生让出了位置，让姓沈的男医生坐下，两个医生对着超声波的显示屏幕指指点点，说的都是些专业术语，他们怎会知道，他们说的话乔菀都能听懂，一颗本就不安的心在听到他们一番交谈之后就更沉了。
乔菀坐起，紧紧攥着雪白的床单：“医生，还有希望吗？”
两人短暂一惊后，男医生解下了口罩，笑容有些勉强地问了句：“这孩子你是准备留下还是流掉？”
乔菀的嗓音很坚决：“我想生。”
男医生的双眉皱了下，泛起思索，又探问了句：“那你以前有没有怀过孕？”
她摇头：“没有，第一次。”
医生微微叹出口气：“按照现在来看，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一会你还是去重新挂个专家门诊，让专家给你些意见。呶，超声波的检查单给你。”
乔菀穿上鞋子，一步步走出B超室，他们之后说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了，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大脑更是像下过雪的大地一样苍白。
她真的怀孕了，对于一个将近28岁的女人来说，一个孩子的降临可以成就一段完整的婚姻，可她却稀里糊涂在生平第一次获得做母亲资格的时候就面临这么大的挑战，就算她再坚强也有些难以承受。
门关上的一刻，春花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审视了番乔菀的神色后，探问了句：“怎么这副表情，难道没怀？”
乔菀没吱声，手里握着的超声波检验单子冷不防被春花扯了去，春花只草草看了单子上最后两行字，前位，宫内早孕。
春花咧开嘴大笑：“这不怀上了嘛，还不赶紧打个电话告诉黎子谦这个好消息。”
说完，见乔菀没有要打电话的意思，赶紧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机，补了句：“你不好意思打，我帮你打。”
乔菀闻言，一下子回神，扯住了春花的手腕，狠狠摇头：“不要，再等等。这孩子未必能留下。”
春花的嗓音徒然转高：“什么啊，你快三十了，不留下？”
“医生说，绒毛水肿，未见胚芽，可能……不太好。”她艰难的将这句短短十几个字的话说完。
“什么意思？”
“从单子上分析，有可能是葡萄胎。”
B超单子从春花手里倏得滑下，静静躺在地上：“那个，菀啊，你别着急，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很多刚开始说不一定能留下的孩子都是吓唬吓唬孕妇的，到最后还不很多都是母子平安。”
明明是安慰的话，可春花说得时候明显在颤抖，别说安慰乔菀，就连安慰自己都难。
她清淡地凝了她一眼，苍白地笑着：“希望吧。春花，我拜托你，先不要告诉黎子谦，你帮我去楼下挂个专家门诊，一会听听妇科医生怎么说。”
乔菀是法医，虽然没有妇科医生专业，但至少也知道绒毛水肿极有可能是孕囊变性，部分葡萄胎或者完全葡萄胎的意思。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孩子一定留不住，她只祈祷结果没有想象中的坏。
可她深刻的知道，最坏的结果并不是这个，第一胎就是毒胎，那之后……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明明医院里的暖气开得很大，可她却觉得好冷，雪似乎下到了心里，积成白茫茫的一片。
春花帮她重新挂完了号，陪她一起走进专家门诊。她不安地坐下，把B超单子小心地递过去，紧紧拧着专家的脸色。
医生倒是没说什么，十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后，交代了句：“再去验个血，做下心电图，这种单子结果很快出来，你做完之后等上二十分钟把结果拿过来，我再看看。”
乔菀点了点头，按照她所说的逐一检查。等一切结果都出来之后，再次走进了专家门诊。
仔细看了剩下的几项报告之后，医生严肃的眼光对上了乔菀的不安：“有没有过出血症状。”
她点头。
“多还是少？”
乔菀的嗓音越来越弱：“不多。”
“想生？”
头微微低下，应了声：“嗯！”
“你现在怀孕才5周，这样吧，我先给你开点药，你等上两周再来做个超声波检查，看看情况，要是胚胎还是不发育，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你还这么年轻，孩子以后也能再有，最重要的是放松心情，不要做体力活，避免房事，还有，千万要注意饮食。生冷辛辣是绝对碰不得的。”
乔菀缓缓站起身，她明白，虽然医生没有给她‘判死刑’但是这种希望那和中彩票的几率一样渺茫。
她从没像这一刻般期待奇迹。
晚上六点，黎家的门铃声响起。
乔菀的心一下便整个提起，待管家将门打开，她惊慌不安的眼神第一时间对上了门口那道疲倦的身影。
回国后，公司里有太多事要黎子谦处理，他每天都很早就出门，但却很少晚归。
作为一个商界能呼风唤雨的人物，应酬是避免不了的，但自从和乔菀的感情有了升华，他基本不会出席商会的一系列宴会，每天下班回来都是准时回到家里，和乔菀一起吃晚饭，怕得就是乔菀会胡思乱想。
今天，也不例外。
黎子谦看上去虽然疲惫，但是当他凝上了乔菀的脸，淡然的笑第一时间挂在了眉梢，修长的腿迈到乔菀身边，健臂立刻揽住了她的肩，微微低头在她的侧脸烙下一片滚烫。
乔菀独自咽下了所有的情绪，抬头扬起笑，盯着居高临下的男人：“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说完，她便起身悄悄舒出口气。
手一下被扯住，黎子谦的嗓音有些严肃：“等等，今天怎么怪怪的？脸色这么苍白，不舒服吗？”紧跟着，他大手探上了她的额头。
背对着他的乔菀，抿了抿唇，平复心情后回头白他一眼，撒娇般的回了句：“哪有。”
他轻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门，眉心散出温柔：“没有就好，吃饭吧。以后不用每天都等我，你要是饿了就先把自己喂饱。知道吗？”
乔菀淡笑却没回答。
晚饭过后，晃眼天就黑了下来，伴随夜幕的降临，乔菀说不清的紧张。
医生说过，千万不能进行房事，可回国以来，黎子谦没有一天不要了她，她不知道在当下这种情况该怎么拒绝这种事。
如果将事情全盘托出，黎子谦一定会很失望吧，她不敢想象那张英俊的脸上紧紧皱眉的样子。
当那条坚实的手臂紧紧环住她腰肢的那颗，乔菀一颗心被捣鼓得难受。
她柔软的掌心突然一把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咬了咬牙，她忍不住说了句：“子谦，我累了，想早点睡。”
男人的浓眉有一瞬间的蹙起，他没料到身旁的女人会突然直面的拒绝，可还是体谅得回了句：“好，那今天就放你一马。”
乔菀倏得回头，扯过他的手臂靠上，好奇问道：“你工作一天下来都不累吗？怎么还……”
突然出口的问话惹得黎子谦不由被逗笑：“喂，出力的是我，你反倒抱怨起来了。”
乔菀的脸上一闪而过少女般的羞涩，嘟囔道：“我不是抱怨，只是单纯的好奇。”
“傻瓜，我当然会累，可我每次累得精疲力竭的回家，看到你在这里，所有疲惫都散了。”
兴许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但他觉得这种平淡的日子就是他想要的幸福。
每天回家可以看到自己在意的女人，偌大的黎家，饭桌上有了温度，冰冷的房间有了温度，最重要的，是心里有了温度。
“你又不是大美女，说那么夸张。”
他嗓音里闪过一丝坏坏的气息，双眼深邃而神秘：“小菀，我觉得我们该要个孩子，所以当然要加把劲才行。”
她愕然地盯着黎子谦，正如她所想，黎子谦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心里有一刹那的悸动，在万人中间能寻觅到一个如此好的男人是她这辈子的福气。
孩子！此刻就长在她的肚子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希望真的破灭，她宁可不要黎子谦承受得到后再失去的失落感。
沉默了太久，散落在脸颊上的发轻轻被他整理好。乔菀这才回神，调侃了句：“孩子？你要是想要，大把的女人等着和你生。”
黎子谦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收了笑，却多了分严谨：“我只想要你和我生的孩子。既然你累了，就早点睡。比起孩子，我更在意你。”
再也没说什么，她翻身背对着他，咬着被角，她祈祷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更祈祷2周后再做B超检验后能有好转，如果真能保住孩子，该多好。
然而，乔菀并不晓得肚中孩子的生死影响不了事情的逆转。
第二天早晨，黎子谦出门后不久，黎浩南突然登门。
乔菀一直知道黎子谦和黎浩南的关系挺不错，以前也常听他说起他父亲和他母亲的故事，很缠绵悱恻的一段爱情，她也很羡慕，只是今天的黎浩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亲和。
这让乔菀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大厅的沙发上，黎浩南正坐，亘古不变的那副冰川脸极有特点，看到他笑的时候多数都是他对他太太舒心，现在的他，倒令乔菀想起了金三角的斬叔。
他们都是看上会让人忌惮的角色，不需要言语，只坐在那，都是一副极致严肃的摸样。
乔菀攥着衣角，表情僵硬着，因为她的事，给黎家也添了不少麻烦，再次见面虽隔了些时日，却也不免有些自责。
几分钟后，黎浩南拿起桌上管家沏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小菀，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也不想拆散有情人，但现在为了黎家，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乔菀听得一头雾水，但也很紧张的问：“什么选择？”
黎浩南叹了口气，似很不愿将这话说出口：“感情的事虽不能用钱来衡量，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该做出多少补偿，才能让你离开我儿子。这样的话的确很不近人情，请你体谅我的无奈。”
乔菀一愣，咬了咬牙，从来没想过黎子谦口中和蔼的父亲也是一个用钱棒打鸳鸯的人，她还记得黎子谦说过，当初他奶奶同样用钱打发他母亲，难道黎浩南对这样的行为就不深恶痛绝吗？
“一千万……够了吗？”
黎浩南其实很清楚黎子谦的事情，坐在面前的女人当初收下三十万和黎子谦登记领证，婚后又像陌生人的事他并非不知道。
一个在起点就因为钱而妥协的女人，黎浩南觉得用钱或许同样可以解决问题，反正这几年她跟黎子谦都没有存在过感情，何况这短短几个月的相处。
乔菀耷拉在沙发边缘的手紧握成拳，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那道苍白的嗓音再次滑过：“两千万。”
乔菀轻笑了出来，却不作答。
她沉默了许久，黎浩南也看了她一会，不知为什么，他隐隐觉得事没那么简单。
就在乔菀刚想开口，黎浩南从公文包里丢出一打文件递了过去：“小菀，你看了这个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了！还请你谅解一个想要保护自己家的男人。”
乔菀的手，渐渐开始发抖。等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抬头盯着黎浩南：“会怎样？”
黎浩南搓了搓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在淡淡的光斜下散着暗红的光：“他会落得和街上乞丐一样的田地，你忍心吗？就算你愿意跟着一个落魄的丈夫，他呢！能站在高处重重摔下来面对现实一辈子不后悔吗？他是我儿子，我还不想毁了他！”
因为这辈子，他和舒心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不想让舒心看到这样的局面。
乔菀倏然站起，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字撕出喉咙：“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的理解。”语落的一瞬，他又从公文包里扯出另外两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递了过去，深沉的嗓音再次扬起：“这事需要尽快！你只有十五天时间，十五天之后，黎子谦必须要恢复单身身份。”
没有更多的言语，黎浩南的目光在乔菀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瞬，起身离开。
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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