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升荣不是刚来这件事，除了他身旁的郑浩博外，同样瞒不过莫林的眼睛。
毕竟是带着系统174号的任务者，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大概会被快穿大学留级延毕吧。
于是，莫林饶有兴味地看着宗升荣开始表演。
装模作样地听工作人员大概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宗升荣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诧，像是真没看见这一切一样。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温和又不失威严地责怪着赵木匠。
「赵木匠，你这是何必呢？你的手艺，可是周遭村民都交口称赞的。在我们这正值用人之际，你和小莫同志更应该携手并进，为我们整个滇市的文化添砖加瓦嘛，怎么能起内讧呢？」
赵木匠刚刚遭受了多番打击，此时正处于近乎绝望之中，忽听得宗升荣这么个大人物对他如此肯定，激动得两眼又起了泪花，颇有种找到伯乐的激动。
「谢谢宗局的夸奖，我实在是惭愧，今后一定不负所托！」
就算处于激动之中，赵木匠的脑子也没完全扔掉。
他还记得宗升荣虽然是副局长的职位，却很忌讳别人用这个「副」字称呼他。
果然宗升荣一脸受用，却还要假惺惺地责备几句，「又嘴快了不是？我只是个副局而已。」
看面前两人正「惺惺相惜」，莫林在心中冷笑。
原本是由赵木匠挑起的事端，差点引起不少工作人员的逆反情绪，却被宗升荣将此定义为了「内讧」。
内讧这种事情，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这宗副局长一副「各打五十大板」的态度，不仅赢得赵木匠的感恩戴德，还把根本无错的莫林强加了一半的责任。
而且宗升荣出现的时机颇为巧妙，刚好是众人对莫林最为信服的时候。
他这一和稀泥，无形中就压下了莫林正高涨的声势，突出了文物局乃至他自己，在这次修复项目中的主导地位。
看来外婆这老同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宗升荣一番话之后，面前的赵木匠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模样让他大为满意。
但那莫林，倒是一副不骄不躁、油盐不进的样子。
毕竟年轻人嘛，总是有些傲气在的。
宗升荣为表现出「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又着重夸了夸莫林。
「你们不要看莫林年纪尚小，但人家可已经是京大教授的高足了。」
文化系统内的高层几乎都知道，曹教授是着名艺术家文咏青的母亲。
如果把莫林是曹教授外孙的身份告诉宗升荣，间接性就暴露了莫林掌握着文咏青夫妇遗产的事实。
而莫林的这一层身份，只有最高层的几位领导、档案经手人员、打理资产的负责人以及与曹教授相熟的老朋友知道。
为避免给莫林带来麻烦，对着曾经的老同事宗升荣，曹教授也只是称莫林是自己带的学生。
曹教授的说法，虽少去了些麻烦，却让宗升荣对莫林多了些轻慢。
除了对莫林的公众人物身份有些忌惮外，宗升荣并瞧不上这个没编制、查不到论文作品、没有修复履历的「年轻学生」。
至于莫林那号称自己绘制的图纸？
他可不是像赵木匠那么好糊弄的傻子。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那些一定是曹教授托人为她的这个学生准备好的。
来余津乡一趟，说不定只是这个小明星为了镀金罢了。
若真是这样，倒会让宗升荣放心不已。
资金上，京市来的这帮人已经解决了；修复项目上，曹教授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学生调动人脉，确保公伯大门的修复项目顺利完成。
而当莫林镀金而去，实打实的好处自然就落在宗升荣这些人身上。
想到这里，宗升荣看莫林更加顺眼，搜肠刮肚又夸了一句，「而且莫林可还是大明星呢，到时候记得帮咱们滇市多加宣传一下。」
夸了两句，一句夸莫林的老师，一句夸莫林是明星。
句句是夸，却只字不提莫林的专业能力。
这样的夸奖并不平等，更像是上级对下级的虚伪拉拢。
两句夸奖，反而在众人面前弱化了项目的原本主导者莫林，树立起宗升荣的权威来。
被算盘珠子崩在脸上的感觉可不太好。
莫林甚至反省一下，在前些天与文物局等相关单位的谈判上，她是不是应该多出现几次，混个脸熟。
而不是担心暴露身份，让许助理负责全部的交涉。
即使，整个方案是以莫林为主的团队来完成的。
连不通人性如174号，都察觉了些许不对，「宿主，为什么听了这些夸奖，却完全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呢？」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莫林吐槽着。
想知道为什么这人会有这么大脸，在出不起人、出不起钱，并且屁股还没擦干净的时候，就敢蹦跶出来踩着人抢功劳了。
「谢谢宗副局夸奖。」看出宗升荣不喜欢被这么称呼，莫林却不惯着他，把「副」字咬得格外重。
宗升荣脸绿了。
莫林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嘴像机关炮一样，「我的确在不少教授那里学习了不少，对了，宗副局还记得胡文滨教授吗？他可是对咱们余津乡印象深刻呢。」
宗升荣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胡文滨似乎就是之前被刘叔和窦志新威胁走的教授之一？
该不会是重名吧？宗升荣怀着侥幸的心态。
「哦，对了，还有柳天宇教授。听说我要到余津乡，柳教授还托我给这边的领导带话呢。」莫林状似漫不经心地补充说。
宗升荣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这下错不了了，柳天宇也是到过余津乡又离开的指派教授。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姑娘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屁股没擦干净前，就别想着在人前耀武扬威了。
这些教授被威胁走后，宗升荣都想尽办法托人安抚了一下。
因为没给人家造成什么实际损失，这些事儿往往才不了了之。
万一真闹起来，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宗升荣惊疑不定地看着莫林，却没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莫林当然不认识那些教授，这两个名字，只是她之前向曹教授打听后，给自己上的保险罢了。
本来以为会在谈判阶段起作用，没想到居然用在了这种地方。
见宗升荣依然举棋不定，莫林决定给他再添一把火。
「不只是两位教授，前几天有位姓许的负责人还托我传话呢。他说与单位签的合同一直没回传，是不是领导在有些条款上不能拍板？如果实在不行，这事儿就作罢了吧。」
旁人听得一头雾水，而宗升荣听得冷汗津津。
姓许的负责人，自然就是前些天和他们接洽的许助理了。
这样的单位，走个合同一般需要层层签字，速度上怎么也是快不起来的。
肯坐下来和他们谈合作的，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现在为这么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莫林说这事儿可以「作罢」。
这可就干系大了。
如果许助理承诺吸纳的资金就此作废，那不止公伯大门的修复是一句空谈，包括他们磋商许久的商业规划、投资都全会打水漂。
宗升荣很希望莫林是随口诳他的。
但很明显，两位教授的名字、负责人的姓氏、合同目前的进度可做不得假。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不愧是当领导的，宗升荣在这方面的反应力让莫林都自愧不如。
他亲切地拍了拍莫林的肩膀，「今天我过来，就是想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现在看来，在小莫专家的带领下，修复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
一下子，宗升荣对莫林的称呼都变了。
而「带领」一词，充分承认了莫林的在修复项目上的主导地位。
174号不由得「哇」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语言的艺术吗，果然高深。」
但围观群众非常懵。
刚刚那一闹，可不像是「十分顺利」的样子啊！
宗升荣睁眼说瞎话却面不改色，「之后的工作，也有劳大家多多辛苦了。」
「这次工作的细节，都仰仗小莫专家了。小莫专家你只管指挥，如果有人给你捣乱，我一定对他不客气。」
一边保证一边为莫林站台，宗升荣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严厉的目光扫了扫赵木匠。
赵木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都不知道摆怎样的表情了。
上一秒还伯乐巧识千里马呢，怎么下一秒，千里马就被宰了？
交代了这几句后，宗升荣就推说事务繁忙，得赶回单位。
又说了些之后莫林遇到困难就找他之类的废话，就灰溜溜退场。
莫林看着宗升荣匆匆离开的背影，心知他过不久就会找曹教授、许助理等人，多方核实莫林的身份。
不过这两人都思绪缜密，莫林毫不担心。
短时间内，宗升荣怕是要夜夜难安了。
莫林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所有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莫林身上，他们在心中猜测着莫林接下来的举动。
是把赵木匠踢出去？是警告众人一通？
都不是。
莫林只当宗升荣没来过一般，慢悠悠地接着之前的话题说着。
「对于有经验的木匠来说，只要见了完整的木构架和构件的分布，就能清晰地知道榫卯的式样和建造次序。」
继而，莫林对着赵木匠一笑，「别人我不知道，但赵木匠和我，应该是有这个本事的。」
赵木匠眼前一黑，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了？
还不如把他臭骂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