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看到，余津乡的传统大木构架有几种常用的榫卯类型，分别是直榫、大头榫、箍头榫和刻半榫。」
终于把合作谈妥，修复工作正式开始。
除了单位里一个独苗苗一样的木器相关专业的年轻人参与项目外，为了给莫林更好地搭把手，上头把最近乡镇的木匠都叫来了，好歹凑足了人手。
刘叔就在其中，看到莫林正在给众人讲解那些他之前找茬反驳的东西，忍不住扭过头去。
嘶，脸疼。
詹芙却不会放过他，嚷嚷着，「刘叔啊刘叔，这里面就你功底最薄弱，连个大头榫都不认识，可别走神了啊！」
莫林回头看了一眼詹芙扬眉吐气的样子，带着笑意继续给众人讲解。
「大家可以重点看看公伯大门的木构架，就是我说的这四种榫卯类型衍生而来，部分结构经过了变形组合发展，但万变不离其宗。」
那个木器专业的年轻人叫郑浩博，因为在单位里年纪轻，周围的人都叫他「小郑」。
郑浩博虽然理论知识接触了不少，但一直以来并没有太多能被带着实践的机会。
遇到莫林这样的专精大神，他算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在莫林的讲解空隙中不断提问。
「莫老师，刚刚詹老师也提到了大头榫。一般我们提到如何辨别，一个是看头尾的大小，大头榫的榫头尽端比根部断面更大。一个是看所在的位置，一般来说，大头榫都会处在构件端头。」
莫林听得连连点头，而詹芙之前在刘叔面前神气，也是存着捉弄回去的心思，到底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听见一个比她大上几岁的前辈称她为「老师」，詹芙下意识小声推脱起来，「别，叫我小詹或者詹芙就可以了。」
郑浩博充耳不闻，心思全在面前的木门上，「但按这样的描述，我是真的没有在公伯大门上看到对应的榫卯结构。」
刘叔像是找到知音一般，只恨自己点头不够快，「就是嘛，我也压根没看出来！」
「大家需要换个角度看才行。」莫林把众人引到了门板的背面。
「注意看门板背面的穿带位置，这里就是大头榫的变形呈现。」莫林手指着位置，「这种榫卯构造在公伯大门的木结构中占比不算很多，所以容易忽略。」
郑浩博和刘叔两人最为积极，凑上来一看，还真是。
莫林继续告诉他们关窍所在，「这样的榫卯结构，是为了在垂直于安装方向的维度上，让连接方式更加牢靠，增加使用寿命。所以我们能很明显地从安装方向上，把大头榫和直榫区分开。」
「那直榫是怎样的呢？」詹芙提出问题，惹来刘叔的嗤笑。
这并不奇怪，因为直榫是几乎所有榫卯结构中最基本、最常见的。
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她在榫卯上毫无基础。
但她原本就未曾涉猎过这个领域，虽然被嘲笑了，却毫无心理负担。
詹芙狠狠瞪了一眼一脸优越感的刘叔，仔细听莫林给她解惑。
「一般来说，最简单的那些板凳、小木件里都会运用到直榫。直榫一般处于构件端头，要么方方正正，要么榫头较小，根部较大。」
「要找直榫，我们可以直接看构件轴线，他们的安装方向是一致的。」
「大家看，公伯大门里面，非结构性的构件几乎都采用直榫，可以更好地将构件限定于预设位置。 」
「但若涉及结构性的构件，单一采用直榫却是不行的，这是因为它在作用于水平构件时约束力弱，容易因变形造成榫头滑出。」
见詹芙确实没有相关知识，莫林还把公伯大门所用到的箍头榫、刻半榫，以及一些常见的榫卯结构给众人讲解了一番。
像公伯大门后檐的檩随檩枋、大插与后檐柱柱头处，仔细查看会发现这三处的构件相交到了同一处。
在这不大的地方，集箍头榫与刻半榫在此处组合变形，并不是出现了新的榫卯结构。
部分木匠对这些常用的榫卯结构，本打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却没料到莫林讲得深入浅出，还附带讲解了许多变形结构。
就是他们自己的老师傅，怕是都没这么精通。
其中一两个眼高于顶，原本对这年轻姑娘非常不屑的木匠赶紧收敛了心神，认真聆听。
而其他人呢？
其他人已经开始记笔记了。
「就按我刚才讲的，不管这公伯大门看上去多复杂，但实际的木构架都是基于几种基本类型榫卯来得以工作的。」
「使用单一榫卯的缺陷非常明显，为了规避这一点，采用不同榫卯通过组合变形来弥补短板是势在必行的，这也是木匠的智慧。」
直到莫林简单总结，一行拼命记笔记的人还恋恋不舍。
虽然讲解得详细，但莫林也知道自己不是专门跑到这里来上课的。
这公伯大门的木构架，看上去倒也简单。
有经验的木匠完全能看出来，这是个经典的两架穿斗式屋架，复原不算困难。
但排除结构的问题，公伯大门本身的修复难点却很多。
比如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来，这门连个门槛都没有。这是由于地面积土，导致中柱柱脚腐朽，连同门槛也无法固定住了，早就不知道遗失在哪里。
不止是门槛，面阔方向构件也整个缺失。
整个门面破破烂烂，中柱上半部分、后檐柱部分也出现糟朽，急需更换。
如果门面相对独立也就罢了，但公伯大门本身和两侧的山墙紧密结合在一起，并不只是单独一个木门。
好在莫林在前些天的初步考察中，已经有了想法。
她火速分配了任务，独自留在门前，在复原图纸上写写画画。
可没想到，任务还没分配多久，就有人提出了不满。
「瞎指挥！这木门迟早让个女人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