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疑惑地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李子标笃定他就是孙川笠的亲生父亲，长得太像了。
李子标说道：“您认得刘兰吗？”
他看中年男子的表情倏然严肃起来，说道：“昨天是不是我们李队长来找过您？”
男人的眉心略微舒展：“你们也是警察？”
李子标摇摇头：“不是，我们是东海大学的研究生，研究猝死课题，我们和医院公安局有合作。”
南宫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一直以来李子标都是极其厌恶与人交际的，今天的他却谈吐自如，哪怕编瞎话也是有模有样，一点没有心虚脸红。
南宫炀是撒不了谎的，总担心被人拆穿，以前和孔双好的时候孔双总笑他是乖孩子，他平生最大的谎言是当初试图为秦原顶罪，却被李琛轻松识破。
男人把手里的粮食丢到鸡笼中，说道：“进来吧。”
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哭起来，男人逗孩子，爷爷抱抱。
李子标心想，原来这年轻女人是他的儿媳妇。
几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男人的妻子和儿媳妇端来一壶热茶。
男人喝了一口茶说道：“昨天李队长找过我们，问我认不认识刘兰，他说我可能有一个儿子。”
他说着瞥了老婆一眼，中年女人说道：“都过去这么久，孙子都这么大了，你结婚前的事我也不关心。警察同志找你肯定是大事，你就说实话吧。”
男人继续说道：“警察说我儿子死了，问我家里还有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李子标紧紧捏着自己的指关节，紧张地问道：“有吗？”
男人抬起眼睛看了李子标一眼，低头继续喝茶。
中年妇人看了丈夫一眼，说道：“他弟弟，十年前也是突然就没了。”
李子标的指甲不知不觉抠进肉里，声音里不能控制地带出颤抖：“怎么没的？”
中年妇人似乎略带鄙夷：“喝酒喝死的。你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懒，什么都不愿干，这辈子就没工作过，一直吸我们的血，有点钱就喝酒赌钱。”
男人瞪了自己老婆一眼，呵斥道：“别胡说。”
中年妇人说道：“我胡说什么了，你当自己是老大，身上担子重得不得了，一大家子都是你养，到了，人家记你的好吗？”
男人似乎懒得和老婆一般见识，他转头对李子标说道：“我弟弟那天晚上确实喝酒了，但是喝得并不多，这是他一个爱好，没事喜欢整两口，但是不上瘾不酗酒，他还挺看重健康的，很爱惜身体。喝完他还跟我们说了一会儿话，就回房间睡觉去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一睡就再也没醒来……”
“我觉得很蹊跷，我弟那晚喝的并不多。后来我妹来家里，看到桌上的头孢，跟我说，头孢就酒小命没有，说我弟八成就是这么没的。但是我弟喝酒时感冒已经好了，当天没有吃药，才敢喝酒的，我们知道头孢不能和酒一起喝，有时还会拿这个当成借口来挡酒……”
李子标的心仿佛绑上了巨石，重重地往下坠落。
和孙川笠的死因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还有，还有别的人吗？”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小妹十岁那年，我父亲没了，我爸妈感情很好，我妈一直不愿提起我爸的死因。直到我弟出事，我妈突然就疯了。”
“疯了？”南宫炀一直揪着一颗心听着，此刻忍不住脱口而出。
“对，”男人点点头，“我才知道，我爸也是这么死的。也是头天吃了感冒药，第二天去参加亲戚婚礼，宴席上喝了酒，晚上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为此我妈特别自责，药是她给我爸买的，本来我爸不打算吃药，说抗一抗就过去了。”
男人叹了口气：“我妈天天念叨着，我们家被诅咒了，老一辈人本来就迷信，天天请那些神婆做法——”
中年妇人忍不住插嘴道：“可不是，那时候家里每天都乌烟瘴气的，邻居都以为咱家升仙了呢。”
男人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后来有一天我妈忽然清醒了，握着我的手说，我太爷爷曾经去盗过墓，可能沾染了晦气，冲撞了鬼神，从那之后，几乎每一辈的男丁都有人年纪轻轻就意外身亡，基本上都是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
男人看着李子标：“现在都讲科学了，李队长跟我们说，可能是遗传病。您是东大的博士，见多识广，正好我们也想请教下您。”
年轻妇人正拍着怀里的宝宝，宝宝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娇嫩的脸蛋儿鼓着婴儿肥，看着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年轻女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抬起头时眼神中满是担忧：“遗传病？那是说我小孩也会遗传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忽然凑近了孩子的小脸，屏住了呼吸，众人怔怔地看着她奇怪的举动。
听到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般，抬起头看着李子标说道：“我听说遗传病都没得治，是吗？我孩子不会有事吧？是不是只要不喝酒就没事呀？”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我公公，和我老公都不喝酒，现在还……”
她咽下后半句话，现在还活着。
年轻女人的话音落下后，屋里陷入一片静默，三人紧张地挺直了脊背，目光齐刷刷看向李子标。
这沉寂令人压抑，仿佛空气都凝固一般，李子标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家系里有一种很罕见的猝死相关基因，现在的研究还比较少，我也不能回答你们的问题，抱歉。”
或许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这家人的态度就冷淡了下来，李子标两人离开时，男人客套了一句也懒得起身相送。
李子标沉着脸跨出大门，带上南宫炀驱车来到师律师的律所，把整个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李子标烦躁地在屋子中央走来走去，看得南宫炀头晕。
“事情没有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本来以我对猝死基因的了解，造成猝死的因素是很复杂的，是多种多样的，但是m2d突变者不是，乙醛堆积就是主要的原因，这和秦原的研究是完全一致的，这样说的话，秦原的行为会不会被认定为存在直接关系……”
师律师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说道：“子标，先别急，虽然事情不符合你的预设，但我觉得也没那么糟糕，你先坐下来，咱们分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