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仲静娴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手一搭,不是熟悉的感觉。
伸手一探,再探。
床上没人,凉的。
仲静娴一下就睁开了双眼,疑惑地看了一眼屋内。
没人。
仲静娴立马起床,披了一件外袍,去寻自己的丈夫。
推开书房的门,一室昏暗,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户,倾泻而下。
赵书文静坐在书桌前,身体大部分沐浴在月光之下,双眼恰巧隐在黑暗中。
“夫君?”仲静娴有点担忧。
赵书文回神,看了一眼自家夫人。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睡觉跑出来?”仲静娴走到赵书文的身旁。
赵书文没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仲静娴的手,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家夫人。
眼神平静柔和,仲静娴还是从中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仲静娴伸手搂住赵书文的脖子,让他能够靠着自己。
赵书文抬手环住仲静娴柔韧的腰身,轻轻蹭了蹭。
许久,赵书文才开口,“这些年,我不止一次想过主动请辞,今天我都做好准备了,只是没想到…”
见赵书文停顿了一会不说话,仲静娴主动接话,“只是没想到,镇国大将军做习惯了?”
仲静娴刻意打趣他。
赵书文抬起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她,“你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仲静娴双眼柔和的看着眼前人,右手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只是你没想到什么?”仲静娴知道他还有话。
“今日进宫,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他也不是那么…”
赵书文停顿了许久,才开口,“不是那么轻视武官。”
“好些年了,我确信他真的变了。”
“现在,我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仲静娴没说话,手搭在赵书文的后颈,一下一下的轻轻捏着。
“人不论怎么改变,都无法变回最初的模样。”
“就像碎玉,即使重新拼凑在一起,裂痕它都是无法抹掉的。”
仲静娴捧着赵书文的脸,低头看着他,“重要的是,当下,当下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赵书文阖上双眼,在仲静娴的掌心蹭了蹭。
环在腰间的手微微使劲,赵书文将仲静娴抱坐在腿上,将头埋在她的脖颈。
半晌,赵书文抬起脑袋,亲了亲仲静娴的嘴角,柔声说道,“太晚了,我们回房睡去。”
说着,就抱起仲静娴往外走去。
“哎呀,你放我下来。”仲静娴赶紧拍赵书文的胳膊,急切地说道,“乖乖还在外边呢。”
“哦对对,一会回房抱。”
赵书文想到女儿,又将妻子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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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眠坐在凉亭里,看着在府里上窜下跳的妹妹,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清越从屋顶上下来,落到自家姐姐身边,“没有,就心里燥得慌。”
宋家父子因为私自铸币敛财,被下狱追查,宋平之被逐出城了,都给下令逮回去了。
城中也没出现新的命案,之前的命案也没得进展。
府里也好,城里也罢,呈现一片奇异的宁静祥和,颇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赵清越头两天去了府中校场,练趴一群人后,就被她爹爹赵书文给下了禁令,十天内不许进校场。
赵清越现在也没地使劲,只好在府中上下来回窜。
“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赵清眠从冰鉴中盛出一些瓜果,放到自家妹妹面前,“来,吃点,消消暑。”
“可能吧。”
赵清越手放在碟旁,待冷气散去许多,才拿起苹果啃了一口,一路凉到心里。
心里的焦躁似乎也跟着消停了不少。
“不过,我这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赵清眠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家妹妹脖子附近的汗水,“这几天不都和往年一样吗?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和往年一样,好似那晚秃鹫妖的事,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是快过去了,明天就十五了。”
“是啊,就快了。”赵清眠轻声附和。
“对了,晚些时候太阳下山了,我们一起点蜡烛吧。”赵清眠满眼期待的邀请自家妹妹。
“好。”
点蜡烛是宁都城每年七月十五的习俗。
城中的人们,会在七月十四这天太阳下山时,在家门前燃起成排的长蜡烛,一路摆放至路边。
即使平时邻里有恩怨,在这一天,都会暂时放下恩怨,默契的在街边路口,将蜡烛连接上,为彼此的家人,照亮回家的路。
最开始听说,是七月十五太阳下山时,点蜡烛。
后来,不知何时起有了传言。
说:生前常做好事者,地下的阎王爷,会优先让他们回家探亲。
所以,现在家家户户都会在七月十四和七月十五,这两日的晚上点燃蜡烛。
赵清眠邀请自家妹妹一起点蜡烛。
一来,是单纯图省事,不用火折子就能点燃蜡烛。
二来,是为了给她找点事做。
点燃蜡烛后,还不到戌时,赵清越脚一蹬,就上屋顶候着了。
在夕阳撒下的余晖中,点点烛火伴着夏日繁星缓慢升起,一闪一闪,仿若繁星随着晚风飘然而下。
随着蜡烛在街边路口的条条相连,宁都城的夜晚也悄悄来临。
今夜的宁都城,安静的特别快。
赵清越静立于屋顶之上,注视着被烛火照亮的宁都城。
身姿坚韧不拔,一双锐利的明眸,观察着将军府的四周,眼里满是防备与警惕。
正子时,宁都城早已一片沉寂。
风乍起。
赵清越知道,此时,冥界的门,打开了。
温度悄然低了些许,路边的烛火开始一阵接一阵的跃动。
夜风中捎来了一些温暖的话语,是早已远走的亲人,捎来的问候。
有千叮咛万嘱咐的,有惊喜的,有感激的,也有轮回前的告别话语。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语,让赵清越心底一暖,嘴角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风中夹杂的寒意,让赵清越刚刚浮现的一丝笑意,陡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