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的内心,这个太极拳的要求,要让人一点点慢下来,动作慢到要一点点挪动的模样,且感受要晦涩一些,畅快那就说明有点不对,功夫还不够深……
要慢,要感到不能理解,但顺其自然……
只有这样,才能符合前世的那个感觉……
符合前世的那个感觉,会有什么效果呢?
他不知道,但他直觉告诉他,要追求那个感觉……
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领悟!
当幼崽突然弓背跃起,掌心向下拍出“野马分鬃”,它周身的淡痕突然悬浮而起,在月光下霍然显现,构成流动的太极图,不过转瞬而逝……
而张清貘,还只是身体的一点残影,并未是整个躯体的残影,现在只能做到指尖的一点残影,在打出去的拳头收回来的那一刹那,会极短暂地出现残影……
汗水浸透的道袍紧贴脊背,张清貘感觉丹田内的气劲如同沸腾的岩浆……
只是简单地转了几下身,他就已经出大汗了,身躯里劲气游走,肌肉扎结暴突,这一招一式打出去很有力量,可对他的消耗一样不小,他都有点怀疑,这太极拳的一个完整的套路,他能不能坚持得住……
可真是奇怪!
为什么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打出几拳,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这个所谓最正宗的太极拳,有特殊性?
是因为,这是张三丰开创的那个太极拳?
幼崽缓慢地抬起前爪,肉垫在空中划出连绵不断的圆弧,居然向着他这边兜头打来……
这又是一个突发状况!
好在,他也不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小道士,不会被这个意外给难住,但他确实有些挠头……
他下意识地跟上一记十字手,格挡住这突然打过来的一拳,好在现在打的是太极拳,谈不上软绵绵,但实在是慢悠悠,而小熊猫的进境已然有些快了,已经感受不到拳头上有力量了……
他马马虎虎挡得过来……
但是却用力太过,那种已经进入缓慢变得慢而柔的境界被打断,力度又比之前大了几分……
但是呢,有一刻之得,那是一刹那的收获!
周身灵气疯狂涌入掌心,竟在空气中凝结出半透明的太极鱼,只可惜维持了只有一瞬,以至于小道士都以为是错觉……
随着幼崽猛然跺脚震出“独立打虎”,他手中的气劲骤然迸发,迎头再上,脚下同样一个重步,跺脚,将穹顶垂下而向他当头笼罩而来的八卦图幻影震得寸寸碎裂……
“当……”
忽然,小道士心神剧震,心海处恍惚听闻铃铛在响…响了一下……
只响了一下……
铜铃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张清貘的后颈寒毛瞬间竖起!
是那个烙印有宋字的龙虎山古钟的器灵?
还未等他转身,一道矫健的身影裹挟着一点点特别的神韵破空而至,小道姑白玉般的手掌已按在他后心!
这是怎么回事?
小道士震惊,但手上动作有所节制,下意识地降低了点力度,可还是本能地往身后轰出了一拳!
以太极拳的架子,用力轰出了一拳!
而后随即,另一只手缓慢跟着推出一掌……
小姑娘则双手交叉,同样是太极拳的架势,十字手搭了上来……
于是,四只手一时间搭在了一起……
霎时,两人四臂交缠的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一个极沉重的威压从天而降,让人完全动弹不得……
而一刹那之后,威压又悄然而去……
顿时,小道士张清貘有种溺水之人浮上来爬上岸的感觉,突然又有了空气……
可以吸一口气!
也可以呼一口气!
哈……
空气霎时骤然溶解,不再凝固,空气还是空气,无处不在,清新且香甜……
玛德,他吐血了……
只是简单的一个架拳,他就已经受创了?!
“你走火入魔了?”
小道姑杏眼圆睁,指尖的寒气在游走,再顺着手指的指尖悍然侵入对方的手掌……
对方的身躯则正相反涌现出一股子火热的气息,两股气息猛地撞在一起……
霍然间,将那涌入对方身体的那一缕冰寒气息给撞了回来,两股剧烈的气息激荡在双方的手指指尖!
可想象中的激烈对撞,并没有发生,反而有点和谐……
气息彼此接触,竟如阴阳鱼般自然相融。
这让小道姑和小道士都一同惊讶不已……
“走火入魔?”
小道士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装模作样的回一句,表达着疑问,和一点点愤怒……
两人的手腕越缠越紧,原本迅捷的缠斗化作慢如抽丝的推手,衣袂翻飞间,张清貘的一身道袍跟对方的道袍倒是相得益彰,比起来要拼命的模样,其实看起来模样更像是在切磋……
张清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发现体内奔涌的不再是熟悉的气,而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种感觉从丹田蔓延至百会,像水在浸润,又似晨钟暮鼓这种声音似的存在在经脉间回荡……
当小道姑的指尖终于点在他百会穴时,两人周身突然渲染着某种氛围,脚下一个一个阵图浮现,而他们交握的双手之间,竟悬浮着一枚流转的阴阳鱼虚影……
而在两个道人交手的时刻,刚刚开始做出意料之外的突然动作的小熊猫却静悄悄的在一边,对着两个小小的道人打着太极拳……
那个模样,懵懵懂懂,就跟梦游了差不多……
而窗口外的另一个打着太极拳的小道士,则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也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手中挥舞着的动作……
月光如银绸般倾泻在城堡最顶层的地板上,张清貘与小道姑周身散发的某种氛围愈发浓烈,交叠的手掌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违背着两人的意志划出陌生轨迹……
小道士张清貘已经发现,自己又再度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特别是正缓慢出掌的双手,而他觉得,对面的小道姑同样如此,可以从小道姑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可以窥探一二……
小道姑玄色道袍上的云纹泛起幽蓝微光,手上却开始发烫,张清貘双手则相反,开始感受到一点点冷寒,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碰撞中诡异地糅合成新的韵律……
“这招,不似武当!”
小道姑踉跄着后撤半步,想要脱离彼此的身体接触,却被张清貘顺势带得旋身侧翻!
张清貘自己倒是想跟着小道姑的行动脱离彼此的接触,但他现在是越发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身体被手脚带动……
而他的手脚,不知道被什么掌控……
很可能,就是被手上的太极拳掌控着,带动着做出一个个动作……
他们的手臂如游蛇般缠绕,互相推搡着,难以分开,掌心相对时竟带起螺旋状的气劲,脚下踏着的地板瞬间被犁出蛛网裂痕……
张清貘感觉丹田处有团火焰被点燃,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招式却自然而然地在脑海浮……
如鲲鹏展翅,掌风掀起漫天泡泡,还有不知什么时候飘零到城堡顶层的枯叶……
又似灵蛇盘绕,指尖划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嗡鸣……
但手上并没有力量涌现,只有轻飘飘,一只手,一掌一拳,推出去……
唯有推出去而已……
掌心迸发的气劲冲刷整个穹顶的一层,那些从未存在过的招式轨迹,随着气劲的流窜,两个小小的道人在不受自身掌控的状况下,一招一式,缓慢地比划着,演绎着他们此前未曾见识过的招式……
一个个人影从两个道人身上散发开来,每一个招式就是一对人影,男女相对站立手搭在一起推着手……
一对人影……
两对人影……
三对人影……
仿佛是身处于一个队列一般,小道士和小道姑从这个阵列里一点点越众而出……
而在这些人影的底下,在他们双脚踩着的地面,一个太极阴阳鱼在呈现,且充满了生命力,两条鱼正在遨游,你追我逐……
太极虚影尚未消散,懵懵懂懂的小熊猫骤然扑上来,体型不大,可此时却不显小,圆滚滚的身躯在空中划出玄妙弧线,肉垫拍出的竟是一招刚猛的“搬拦捶”……
一反常态,一股气势猛地爆发下来,拳头如炮弹般打了过来……
是轰了过来!
这一个刹那,让小道士张清貘有了个错觉,仿佛此时正面对的是张余闲!
仿佛耳中又听到了那声尖锐的鸟鸣,带着那么一点点不祥的意味迎面扑来!
张清貘侧身闪避时,本能推出一掌,而旁边的小道姑却迎上去……
指尖的森寒劲气同时指向幼崽……
三道气息相撞的刹那,整座城堡剧烈震颤,梁柱间浮动的尘埃凝成旋转的阴阳鱼。
“当心!它身上涌现了那个奇怪的感觉!”
小道姑突然变色,幼崽的眼睛大睁,依旧无神,却有种奇怪的意志,一拳又一拳轰出,没有停息的迹象,每打出一拳,爪尖便拖曳出星河般的尾迹。
“感觉?”
小道士觉得奇怪,第一反应就感到奇怪,有一个感觉涌现出来?
还提醒要小心?
要小心的,不应该是某种力量么?
还得是某种特异而强大的力量!
这是怎么回事呢?
张清貘当然不会认为小道姑是口误。
张清貘感觉经脉被某种力量强行拓宽,本能地使出“如封似闭”格挡,掌心却传来灼痛……
幼崽掌风裹挟的并非灵力,而是近乎纯粹的力量维度的威压!
小熊猫身上出现的那个力量,或者说是在感觉上涌现的力量要高他们一个维度!
缠斗间,三人的招式愈发诡谲!
幼崽腾空跃起施展搬拦捶!
而小道士这个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窗户之外的小道士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这边,双手向这边推出,再回转一点,有如抱着个球……
正在施展着……
揽雀尾!
一股浩瀚的意志轰然而降!
张清貘与小道姑同时使出“十字手”,几股力量在那股庞大而浩瀚的意志笼罩下,在半空轰然相撞,整座城堡的穹顶寸寸崩裂,月光更为耀眼地绽放,交织成璀璨的光幕……
而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