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气紧绷。
两位皇子此起彼伏的咳起来，艰难支起身，陈齐拉着脸将他们各扶了一把，摸着床沿边坐下，抬眼看去。
这一看，让刚归于平静的胸膛又剧烈起伏。
“你、你……”陈齐哆嗦着手，指向中间那垂头揉手指的人，“你这样不对！”
对和错，对这智力倒退的人有着致命的惩戒效果。
对方惊慌的一眨眼，颤巍巍看向满屋子人头。
众人抱着手臂，黑压压凝视他。
他颤声叹了口气，低下头。
哥哥说了，我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我……为什么大家都不欢喜？
他惶惶然捏着手指。
“你们做什么？”
青年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抱着手臂扭头看天。
当然是教育这混账傻小子。
何子鱼热泪盈眶。
老师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行为的合理性，他蹬蹬跑去门口，掰住方逊的脸，吧唧两声。
他直觉方逊跟别人不太一样，所以礼尚往来，他又在方逊嘴巴上啃了一下，然后像做了好事一般，笑起来。
众人：“……！！！”
敢情他方才还嘴下留情了！
温舒当年去吃了何妍喜酒，与谢不逢有过一面之缘。
她瞳孔巨颤，视线晃悠悠地落在两人贴合的唇上，一口老血堵上喉头，声音飘忽无力：“你、你一个做姐夫的人，竟教、教他……”她把嘴角的血擦掉，扶着墙，颤声道：“枉顾，人伦——”
这话对方逊毫无伤害力，却让被困在同一具身体中的楼轩产生了浓浓的罪恶感，他含血向方逊道：“牲口。”
方逊不以为意的将何子鱼揽在怀中：“所以他轻薄了你们？”
庞超：“不然呢？”
庞超娘子：“上来就亲啊，还两下！”
陈齐：“贵圈奇人真多。”
季渊：“……”
两位皇子倒是不介意被亲那两下，但介意何子鱼向别人投怀送抱。
他们瞅瞅楼轩的脸，又瞅瞅被他搂在怀中的何子鱼，就不由得想起他们英年早逝的舅舅，脸一沉。
“他神志受损，”方逊摸着对方的脑袋，维护道：“若他神志清醒，你们三叩九拜求他，他也不会亲。”
笑了笑：“至于我跟他的事，轮不着外人插嘴。”
温舒厉喝道：“你看看老娘是谁！”
“我管你是谁。”方逊搂着人就走，顿了顿，回头看向吴晰两兄弟：“好好养病，别管这些。”
“可，他是我舅舅的人……”
“我知道，”方逊笑道，“你俩认我当舅舅，这事就成了。”
这是什么清奇的思维？
众人端着下巴目送两人出门。
方逊为了杜绝这种事再度发生，向何子鱼道：“乖，我第一个亲你，你就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别人。”
何子鱼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也不可以亲小猫。”
何子鱼垂下头去。
“所有人的喜欢加起来，都不如我多，所以你喜欢我，就会得到很多很多喜欢，比天上的云还多。”
方逊指了指天，天上大片大片的白云懒洋洋地悠游。
何子鱼严肃地看了许久，郑重地一点头。
方逊伸出小指：“拉钩。”
拉钩这种游戏，对想反悔的小孩子有奇妙的约束效果。
何子鱼不情不愿地勾了勾对方手指。
三天后两位皇子能蹦跳了，季渊要带他们走。陈齐不放心，决定跟在皇子左右，庞超已经被季渊收进唐门，一家人也收拾起行囊。
蜀中天高皇帝远，方逊寻思着反正他外甥和部下都在那里，自己也去一趟，正好找药给何子鱼疗伤。
温舒虽然憎恶何子鱼，但想想聂昂，她又觉得自己作为何子鱼的至亲，有必要护着他。
走之前她出门一趟，遇到一脸戚戚的聂安，心口不大不小的堵了一下。
平心而论，她当家这么多年，这个小叔子一直都挺乖觉的，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作为聂家的血脉之一能否得到公正待遇，一直默默无闻地在那亲卫班子里奔前走后，像个傻子。
她正想着，聂安惨兮兮的向她道：“阿囡不见了。”
“……”
又想认亲，又不敢说真话，合该你一辈子只能当个默默无闻的扈从！
愚蠢至极。
但她看着聂安眼底的颓圮，忽然心软了一下。
“明日，来南庄庞家。”她冷冷道。
于是这天，聂安带着詹屏，詹屏带着阿泉，三人被放进庞超家时有点晕乎，楼轩嘴边叼着个奇形怪状的器具，正热火朝天地给一屋子人捯饬脸。
那边司马峥看着眼前脏兮兮的女童，女童黑白分明的眼睛幽幽盯着他，年岁不大，但那一肚子心眼正以超常的速度泛滥。
乍一瞧，他俩倒像是亲生父女。
“我儿，”司马峥温声道，“只有你一个人么？”
女童没说话。
卢县令在司马峥耳边轻声道：“她娘前不久病死了，小孩在那破屋里跟尸体待了十来天，怕是吓坏了。”
司马峥点了点头：“人有好好葬么？”
“没呢，将军你得带着孩子去亲眼看看，她以后好找。”
“也是。”司马峥说着，向女童道，“阿念今年几岁了？”
“五岁。”女童声线天生冰凉，乍一听老气横秋的。
司马峥轻声道：“阿念真聪明，叔叔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吃完后我们去送阿娘，好不好啊？”
女童缓缓道：“我有叔叔，我叔叔跟你不像。”
“我是你叔叔最好的朋友，你也要叫我叔叔。”
女童眼神凉下来，没再开腔了。
一大一小两个心眼死多的人互相盯着对方，司马峥和善一笑，心里想到：“这小东西是个薄情种。”
何念冷冷地想：“他是准备卖了我，还是知道我身份，要利用我？”
两人你看我像心怀叵测的绝世大骗子，我看你像万中无一的反社会种子，目光交汇，噼里啪啦的在心上闪出几个大字——权宜行之。
何念呜哇一声，一屁股坐地上撒泼打滚：“我要小叔叔！”
司马峥耐着性子道：“乖，小叔叔就快来了。”
蜀中周边有极高耸的山峦，中间千里沃野，远瞧着像个大盆子。
一行人到蜀中时，天正下着蒙蒙雨，远处罩在一片烟蓝色的轻雾里。
何子鱼跟方逊坐一辆马车，兴高采烈的把头探出帘子，方逊拿湿帕子替他轻轻揩拭刚吃完点心的手。
纤长白皙的手指尖上泛着诱人粉色，修剪整齐的指甲盖莹润粉亮。方逊在这手指上细细亲吻，微微用力，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的人拉回来。
何子鱼意犹未尽的眨了眨眼，方逊贴上来，在他莹白的耳廓轻啄。
昨晚被翻红浪的记忆历历在目，何子鱼摸了摸腰，又摸了摸腰。
当时他像遭了大洪水一般被冲得神魂颠倒，现在身上微微酸痛，他就觉得那不是好事，坚决地将方逊推开。
方逊将他怀里的猫提溜到一边，把人摁在怀里按摩。
手上温热透过衣衫钻到何子鱼腰际，他不时轻喟一声，昏昏欲睡，方逊在他背上轻拍起来。
昨晚的事让楼轩大受打击，整夜整天的缩在壳子里自我封闭。
但身体是他的，方逊做什么想什么感受到了什么，事无巨细，全都会跟他共享。
比如方逊现在想在蜀中修个大宅子，宅子里修个临水小轩，将何子鱼养在里面每天搂抱酿酱……楼轩抱着脑袋，痛苦的低吼一声。
他不想跟目标同床共枕，更不想看目标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这瞬间，他心跳越来越快，脑子越来越热……方逊那满腔泛滥成灾的绵绵情意，让他身体产生了毁灭性的变化。
楼轩绝望了。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在猎杀时刻吃烧烤，更不该花心思劝目标活下去！
过了一个月后，楼轩稳如老狗。
方逊在唐门旁边买了一座大宅子，三五不时的动手动脚，楼轩见多人不怪，只是有点同情下不来床的何子鱼。
神级杀手的恐怖体能，小小虾米自然承受不住——要是方逊再疯狂一些，把人杀死在床上就好了。
血楼被方逊接手整改，设了一个千机阁，为人提供各种机密，设了一个枭卫楼，将深山里那群小刽子手驯化成德智体美劳俱全的优良侍卫，为各地大户人家提供绝佳的贴身保镖。
楼轩冷笑道：“你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方逊没搭理他，穿上外袍，在何子鱼额上吻了吻：“阿囡，醒了，我们去找季渊。”
何子鱼从被窝里探出头，慵懒地环住对方脖子，往自己身上一扣。
楼轩已经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领，眼睁睁看着两人滚上床去，他心如止水。
下午方逊才带何子鱼出门，几步路走进唐家，家仆们通传进去，没一会儿季渊出来接着两人，猛不丁看到何子鱼脖子上那几块红印子，木了木脸。
“叨扰，听闻令堂医术高明，特来拜谒。”
“她忙。”季渊闷声道。
“两位皇子的身体这几天内会不稳定。”
季渊抬起眼皮，把两人扫了好几圈后，才道：“跟上。”
引着两人来到一个大棚屋前，屋里山呼海啸，但细听都是一个声音。
季渊进门去：“有人找。”
唐洁收声，手叉腰扭头看来。
“谢家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