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启墨听着身后传来的瓷器被打碎的噼里啪啦声，脸再度一黑，负手疾速离去。
远远候着的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皇上 ，您没事吧！”
他就怕皇帝一激动，又犯病。
“给朕看牢了，孝亲王大婚前，不准她踏出锦绣宫半步！”崔启墨咬着牙吩咐。
他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淡紫色的人儿。
无论是记忆中，还是在梦中，她总是冲着他笑。
渐渐地，眼前的人儿模糊了，模糊得都看不清她的容颜。
董茹云是董大学士的女儿，是他纳的第一个侧妃。
她很美，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气质。
哪怕在一大群绝世美女中，别人第一眼瞧见的，也肯定是她。
她端庄大方，无论什么场合，她的言行举止都是得体的。
她温婉且善解人意，只要一看到她，他的烦恼便没有了。
她又是调皮的，总会在他不开心时逗得他哈哈大笑，在他开心时，让他更开心。
她的才情，是骨子里天生的，也是从小被董大学士熏陶出来的，三岁便能吟诗、作画。
总之，他第一眼见到她，便爱上了她。
只是当时他已有太子妃，他觉得侧妃委屈了她。
可茹云说，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她便知足。
他记得，他们一起在湖面泛舟，在花园漫步。他们一起作诗、画画。
她不喜欢冬天，却偏偏喜欢雪。最喜欢抓一把雪丢在他身上，然后嬉笑着跑开，等他去追她。
她特别喜欢桂花。她说，桂花的香，浓烈却不轻浮，厚重却不压抑，就像是，春风轻轻拂过松林。她还在桂花里提取出了一种香料，总将自己身上也弄得香香的。
登基前，他选了几个字，让她自己挑选自己的封号。他以为她会选“茹”字，她却出乎意料地，选了个“静”。
……
李公公深深叹了口气，深深地埋下了头。
因为他看见，皇帝的眼角，居然，有一滴泪滑落。
***
入夜，靖王府。
寒气袭人。
庄翔急吼吼地推开见贤阁的房门，一股冷风伺机卷入。
他随手关上门，上前压低了声音，“京兆府的向青山大人传来消息，皇上在彻查画舫失火前，都有哪些人上过船。”
崔宏靖放下手中的书，“他今日才上任，不要节外生枝，让他如实作答便是。父皇要查，便让他查好了。昌国太子死在京城，总得要给昌国一个交代。能不能找个让昌国平息怒气的替罪羊出来，那就看父皇怎么想了。”
“可是，李陌这人心思难测，阴晴不定，是敌是友尚不明确。若他反水咬上王爷一口，又当如何？”
崔宏靖哼了一声，“放心，他不会。此人诡变多端、阴险狡诈，绝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庄翔有些埋怨，“他那身红袍如此打眼，事后那么多人都见过他，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也不知乔装一番。”
崔宏靖又拿起了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说：“这才是他的聪明之处。”
“王爷就如此相信他？”
“相信谈不上，不过是揣测人心罢了。至少在这件事上，本王与他，目标一致。此事之后，本王与他，照样势同水火！只是本王没想到，竟会酿出一场大火，本王的船毁了倒不打紧，重要的是牵连了四十条无辜者的性命。”
“王爷放心，那些无辜的死伤者，我已派人暗中给予补偿。”庄翔犹豫了片刻，又说，“宫里的事，暂时还未打探到。”
崔宏靖：“也不知婉姨究竟跟雪儿说了些什么？”
“她提前便做了安排，周边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皇上，也不知道她们谈话内容。”
“她既然将见面的地点，选在了那片桂花林，想必她们说的，也与本王有关。”
“王爷可以自己去问贵妃。”
“不去！”崔宏靖白了他一眼，面露忧思：“婉姨心中积怨太多，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本王担心的是，父皇迟早会失了耐性。”
“下午皇上去了一趟锦绣宫，出来便是一脸怒气，命人看牢锦绣宫，孝亲王大婚前，不许婉贵妃踏出半步。”
“婉姨虽有些偏执，待本王却是极好的。唉……”他微微阖上了眼，“府里那个不安分的人，最近没往宫里跑了？”
庄翔呵呵一笑：“王爷最近一直乖得很，每日不是看书，就是练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打探到什么？”
“乖？”崔宏靖忽然来了兴致，“翔，你说，她是喜欢本王这么乖的样子多些，还是喜欢本王以前的样子多些……”
庄翔：王爷，你应该把“喜欢”二字，换成“恨”。
他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崔宏靖摸了摸唇。他的上嘴唇有些破皮，是昨晚那个女人咬的。
他眯着眼，回味着她咬他时的场景。
“这是第二次咬本王了。本王今后一定连本带利，还回来……”
***
杜铮一醒来，便看见眼前一片绯红。
“昨晚在香溪河边，是你将我打晕的？”他咬牙切齿地问。
“你若去见了那位昌国太子，恐怕现在已经是死人了。”李陌在他床头坐下，“你以为你安排得天衣无缝？你以为那个夜尊主，就这么好糊弄？”
杜铮长长叹了口气，“是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知道这次和昌国太子密会，风险极大，可他已走投无路，若能利用昌国太子除掉夜尊主，哪怕他毒发身亡，也值得。
正因为如此，当昌国太子向他伸出“橄榄枝”后，他觉得机会来了。
如果这是场赌博，他将注押在了昌国太子身上，收益更大，也更快！
“你以为老子想管你这些破事？！”李陌有些恨铁不成钢，“我以为你想明白了，可现在才知道，你依旧糊涂。这就好比用一匹更凶残的狼去对付另一匹狼，你最终也将丧命于狼腹。”
杜铮愧疚地垂下了头。
一步错，步步错。
都是贪婪惹的祸，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时，已无法再回头。
能暂时活着，已是万幸。
“谢谢你，若非你给我的传国玉玺，让夜尊主觉得我还有些用，估计我现在……”
“只可惜……”李陌起身，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也查不出那个夜尊主到底是什么人。不过，你身上的毒，我倒可以请人帮你想想办法。”
杜铮苦笑着摇摇头，“你不必宽慰我，我私下也找过不少人……”
李陌狡黠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