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顾修远在喋喋不休地询问着注意事项：“沈大夫，我妈这情况得调养多久才能做手术呀？”
“这调养的时间里，她的右腿大概什么时候不疼呀？疼的话，大概要疼多久呀？是越来越不疼，还是越来越疼代表情况好转呢？”
“沈大夫，一个星期复诊几次呀？复诊两三次可以吗？还是得多来几次呢？”
……
又来了？！
沈岁欢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挂上了假笑，把手里的单子拍给了顾修远：“去前台付钱抓药去！”
走，走，走，走快点……
坐在一旁的陆燕，跟着点点头：“虎子，快去，是不是想耽误你妈喝药呀！”
我这养的不是儿子，是个喇叭吧……
等到顾修远走出诊疗室……
沈岁欢跟陆燕同时松了一口气。太啰嗦了，真的是太啰嗦了……
一个大男人能抵过五百只鸭子……
确定顾修远走远了，沈岁欢起身将诊疗室的门关上。
“陆婶子，你之前生完孩子，是不是有些月子病……”
陆燕懵了一下，点点头，道：“是有点，我怀英子的时候，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月子没做几天，就上了战场……”
那段时间，日子是真的苦，但也值得……
沈岁欢睫毛动了动，微微低眉道：“现在是不是不能激动，也不能受惊……”
说完，扫了眼陆燕的下身。
陆燕见状，点了点头，苦笑道：“是，现在还在用毛巾……”
这说的是漏尿。
沈岁欢面色如常，低着头，写了药方道：“这是治月子病的药，一天喝一次，先喝着，等到之后来复诊，我看看情况，能不能做做推拿和针灸。”
随后，沈岁欢就简单介绍了月子病的情况。
「造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女性生产过程中，盆地或者尿道周围的支持组织受损导致的。
现在可以通过做手术解决这个问题，但以前的人，却将这种情况视为正常情况，处于羞涩，根本不会就医，也想不到就医。
结婚生子，仿佛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但还是希望各位姐妹能在充分的了解到其中的风险，再做选择并且提前准备好退路。」
其实，沈岁欢一开始是没有注意到月子病这一块的。
自古以来，华夏医书有关妇人病的记载，就是少之又少，大多由医女口口相传。
在有些年代，医女的存在都会被认为是丢人现眼，甚至性命堪忧……
沈岁欢很少在医书上看到相关记载，而现在的妇科，主要是为了产妇生产而设置的。
但在老一辈看来，生孩子有产婆就可以了，没必要花钱去医院，更别说产检之类的……
有不少产妇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在茅草上活活熬死，最终一尸两命……
当初，因为王丽早产，沈家及时地将王丽送进了医院，最后生了沈安安和沈宁宁……
这事，当时也成了个新闻。
不少人在背后嘀咕：“沈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钱没了，就换来了两个赔钱货……”
沈家的反击就是好好的举办了一场满月酒。
沈家人重视沈安安和沈宁宁，外人也就说闲话说的少了……
这么看来，沈安安和沈宁宁即是命好，又是命苦……
扯的有点远了。
话说回来，沈岁欢注意到月子病，还是那次义诊的事情。
自从顾家老大的事情后，附近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找沈岁欢看病。
其中就有不少婶子大晚上偷偷摸摸的来到了沈家。
一开始，沈岁欢没反应过来。
啥病，不能白天看？或者傍晚来，非得八九点，这么晚过来，也不怕被督察队逮？
这时候，徽城市区已经通电了，但主要供应医院和工厂这样的地方，像住宅区主要还是靠手握式的电灯。
所以，当沈岁欢在深夜里，看到门外的婶子时，一脸懵……
她没经历过生育，而张秀慧生孩子已经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王丽生孩子的时候，沈岁欢已经去上学了……
等到婶子们扭扭捏捏地，终于将自身的情况说清楚，又小心翼翼地要求沈岁欢一定要保密……
其实，一开始，沈岁欢觉得妇人病跟其他病是一样的，出现症状，正常治疗就行。
但婶子们的态度，让她更加地清楚的知道，在老一辈看来，这是件羞耻的事情，也是一件她们本该就会遭受的事情……
久而久之，沈岁欢也就习惯了婶子们的态度，之后，为了避免婶子们的尴尬，后面还出现了预约制……
婶子们最多出现的就是头痛、腰疼、胳膊使不上劲、头秃、漏尿这样的月子病……
而陆燕就是这样。
很普通的病症，但似乎难以启齿，只能默默忍受……
沈岁欢将药方递给了陆燕，道：“婶子，你要是准备在医院抓药，等会可以去缴费抓药，要是不愿意在医院抓药，可以去药铺。”
“复诊可以来医院找我，也可以去我家，就在轧钢厂家属院哪里……”
陆燕握着手里的药方，现在还是懵懵的。
原来……
困扰了自己快十几年的毛病，是可以治的……
那么，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要找个医生看看呢？
为什么，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呢？
陆燕苦笑，原以为自己上过战场，学习过新思想，是个独立且有思想的人，可到头来，还是被束缚住了……
被从小的潜移默化束缚住了，而不自知……
陆燕起身，敬礼：“谢谢沈同志。”
敬完礼，陆燕便向门外走去，就像一个战士去迎接自己崭新的战场一样，重新出发……
就跟很久很久以前那样……
沈岁欢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回忆着一张张婶子们难以启齿的脸，平日子再爽朗的婶子，谈到月子病都哑口无言……
有些婶子是被好友拖过来的……
沈岁欢闭了闭眼，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
但一年的时间不够，那么五年呢？十年呢？二十年呢？
自己总该有机会可以看到吧……
叹了一口气，沈岁欢起身走出了诊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