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炽意从手上传来，冲进穆恩四肢百骸，刚刚还一片血红的视野，此刻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充斥着躯体，惊得她下意识放开那把匕首，面前梵雅的尸体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自己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女人最后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畔。
「欢迎回到地狱」
以这种毫无复仇感的方式，结束了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恩怨......穆恩心里五味杂陈。
这女人杀了这么多人，如今就这样轻飘飘地撒手人寰了......凭什么......
这么多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满腔怨恨，又算什么？
直到最后，还在被她戏弄......
穆恩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可，事实却是，她救了自己一命，这是自己最不愿接受的事实。
更可怕的是......
穆恩伸手，抚摸着心口，那再也不会跳动的心脏。
有一天，自己也成了这样一个怪物......
太卑鄙......
太残忍了......
思绪至此，穆恩面露痛苦之色，抱头蹲在地上，疯狂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
不知在洞窟里或抱着头，或看着那冰冷的尸体呆坐了多久，穆恩似乎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拖着梵雅的尸体，向洞外走去。
此刻的洞外，山间，森林，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所幸，此时此刻的自己，不过是个活死人，压根感受不到那刺骨的寒泠......
这还是第一次见，都库什山中下如此大雪吧......
纵身一跃，穆恩轻松着陆。
一路来到那挂满了尸体的地方，穆恩心中突然对这寒冷的天气升起一阵感激。
她们......他们的尸体尚未腐烂......
将一具具尸体从高架上取下，放在地上，紧接着，又到旁边的树林中，砍断一棵粗壮的树，削成一块木板，然后放置尸体于其上，拖着向森林深处的空地走去。
挖坑，埋尸，填坑，立碑。
多年前，同一个地方，同样的方式，瘦弱的少女独自完成一系列工作，埋下一堆碎肉残衣。
如今再做同样的事，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人里，有故人，有新友。
却得以相聚于此......
卡芮芙是最后一个。
少女失去血色的脸上，还挂着僵硬的微笑，仿佛临死之前，还保持着她那大大咧咧的乐观和粗线条......
穆恩跪在少女面前，伸手温柔抚摸着她冰冷的脸庞。
“卡芮芙，我输了，输得很惨......”
“我感觉这么多年，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明明不断在失去，却自以为能冲破命运的牢笼......”
“谁能想到呢？第一次杀人......竟是挥刀向自己最好的朋友......”
“你要是能听见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从今以后......我该怎么办？”
“世界上留给我处理的事，让我还牵挂的人......已经不多了......”
“呐，卡芮芙......告诉我啊......”
穆恩喉头哽咽，一种姑且还能称之为“悲伤”的情感开始极力酝酿，哪怕这是无用功。
然而可悲的是，此刻的穆恩，就连泪腺都无法正常工作，如果要强行往外挤的话，落几滴血也是有可能的......
轻轻将尸体放进土坑里，一抔抔泥土逐渐覆掩盖了那个人最后的面貌。
半刻后，一顶五彩缤纷的花环置于其上。
“回家吧，卡芮芙。”
“下辈子，换我来保护你......”
......
做完这一切后，天已大亮，阳光映照在覆雪的森林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充满希望，要是放在以前，穆恩一定会追逐着这光，不惜一切代价。
可对于如今的穆恩来说，这光却成了不得不敬而远之的东西。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排成一排的墓碑，穆恩戴起了兜帽，重新走入阴影中。
......
没等走出几步，面前一众目光猩红的狼人却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高大狼人上前，恭恭敬敬地向穆恩颔首。
很奇怪，穆恩似乎能感受到它表达的意思......
冈格罗家的血族，先是没了本家的真祖，然后是收留它们的梵雅也死去。
现在，它们急切地需要一个人，为它们指出一条明路。
看着一群毫无人性可言的野兽，穆恩感到恶心之余，莫名多了几分来自血脉中的怜悯。
“随便你们去哪，总之，别再跟着我。”
穆恩说道。
狼群中传来一阵呜咽声，似乎对这种命运感到失望。
可这不关穆恩的事。
每个人的命运，应该交由个人决定。
就像自己，既然已经满盘皆输，那不妨就此放弃挣扎。
走吧，离开这个陪自己度过了几年青春的伤心之地......
这个由梵雅构筑的，痛苦轮回的赎罪炼狱。
也是时候该画上句号了。
......
穆恩回到洞中，收拾了一下还有用的物件。
梵雅盘踞在山中这么多年，储存了很多魔法道具，诸如卷轴、魔石、魔药等。
其中还有不少附魔武器。
多的带不走，穆恩只取了一对古朴的黑色匕首。
嗯？这是......
一张名单，上面记录了好几个人名。
“乔伊·乔凡尼”
“培迪尔·勒森布拉”
“波卡南·茨密希”
“沃尔文特·冈格罗”
“斯宾塞·迈卡维安”
等等等等......
以及居中的那个字体放大的名字——
“阿尔芒·默多克”
穆恩不太清楚这几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是其中有一位梵雅提到过的血族真祖，还有“冈格罗”、“迈卡维安”等血族氏族......
大概是暗杀名单吧......
至于剩下的，穆恩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确认此地再无留恋，穆恩背着东西，顺着老路线，转身向山外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