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吴建国的运气
月光皎洁，如银如雪。
李浩然嘴里叼着一支烟，深吸一口，双眼紧盯前方的大门。
“我说过，我车里不允许抽烟。”吴建国大声抗议，“如果闻到烟味，我老婆一定会骂我的。”
李浩然和吴建国两人正坐在吴建国的车里。李浩然的老爷车，正在修理厂里的IcU病房，能不能出院，还在等维修工的最后判决。他决定第二次监视飘呀飘集团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吴建国。吴建国，大乡警察所所长，有权有势，自然可以帮很多忙。李浩然就是这样一个魅力的人。他自己也这样觉得。他跟吴建国说了一句话，准确地说，就说了三个字。一个人的名字。吴建国挂完电话，立马就赶过来跟他会合。
“王子成。”
王子成就是李浩然要给吴建国的定心丸。
王子成死了。
王子成是飘呀飘集团已故董事长王雄的父亲，也是飘呀飘集团的创始人。他跟王雄一样的死法。心肌梗塞。难道这病会遗传？不管会不会遗传，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两任飘呀飘集团的董事长都已去世，那么第三任董事长会不会跟前两任一样，死于心肌梗塞？这是一个谜。如果他们想要解开这个谜团，就必须要有所动作。当然，他们针对的并不是王宏斌，虽然后者已就任飘呀飘董事长一职，他们要看的还是货。只有透过现象抓住本质，才能解决最深层次的根本。所以，他们再次来到了飘呀飘集团生产车间的门口。谁会想得到，他们还会再次潜伏到别人家门口监视呢？
李浩然顺手把一包烟扔到吴建国前方的中控台上。吴建国立时闭嘴，看了一眼李浩然，清咳了两声，拿起烟盒，从中抽了一支，放在嘴里。
“你知道的，你嫂子管得紧，我也没办法。”吴建国要了火，慢悠悠地抽着。
“所以呢？”李浩然侧着头，看了一眼车窗外。他们的车，就停在离紫藤花湿地不远的一条大马路边上。今夜月色闪闪，覆盖在一望无际的紫藤花公园上，如同镀了一层白银。
“所以，你抽烟必须得打开窗户。”吴建国侧过身子，挨在李浩然身上，欲伸手去够李浩然边上车门的按钮。
李浩然皱了皱眉，“你那边是驾驶座位。”车子的驾驶座位，一般都会有车窗总控。
“不好意思。前两天进水，坏了。”吴建国侧了侧身子，没够到，“不好意思。”他朝李浩然点了点头。
李浩然摇下车窗，环视了一圈吴建国的车。他这才发现吴建国这辆车，并不比他的那辆老爷车来得有多好。堂堂一个大乡警察所所长，居然开着这么一辆破旧不堪的老爷车，有点让李浩然意外。
两人都抽着烟。一阵沉默。他们在这里已经蹲了两个小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蹲点就是这样。寂寞，无聊。
李浩然打开了收音机。收音机里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嗓音。宽厚粗糙沙哑。很有辨识度的嗓音。剑客。罗刹海。最近好像很火很流行。什么马？什么鸟？虽然旋律不错，编曲上也很大胆尝新，律动上调度了Ska风格，但李浩然实在没听明白这歌词写的是什么。他对剑客并不陌生。想当年在警校时，他还特意在电台里点了一首剑客的歌，送给正在值夜班的自己，当然还有陈东东。
“这个人不错。”吴建国突然说道，“虽然我以前并不喜欢他。”
李浩然讶异地看着吴建国。“为什么？”
“他唱出了我们的心声。”
“先生？谁是女士？”
“心情的心，声音的声。”
“你说的是普通话？”
“你确定听的不是普通话？”
“呵呵。”李浩然笑了两声。人到老年，嗓音已嘶，舌头变僵，很多发音都发不出来了。“那他唱的是什么？马户是谁？又鸟是谁？”
“你没看网上的歌词解读吗？”
“我很少上网。”李浩然把手中的烟头从车窗弹了出去，又连忙把车窗摇了上去。车外寒风凛冽，呼呼作响。寒冷的天气注定不是一个不寻常的春天。
吴建国神秘地笑了笑。“你要怎么想，你就可以怎么想。”
“比如？”
“比如喝酒？”
“喝酒？”
“我不喜欢喝酒。”吴建国说道，“但不喜欢喝，跟别人禁止我喝，那是两回事。我喜不喜喝，要不要喝，是我的事，只要不耽误工作，不惹事生非，谁也不能管我，这是我的自由。这就像我们在办案一样，我有犯罪的想法，但没有实施犯罪，凭什么抓我？”他看着李浩然，欲言又止。
的确，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定罪最重要的原则，就是结果。没有结果，或者结果显着轻微，大都可以从轻判决。但现在，无论酒后有没有造成结果，一律从严从重处理。
“所以禁酒，是侵犯人权，是吗？”李浩然知道吴建国想说什么。他把吴建国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他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说。”吴建国伸了伸懒腰。他的动作举止，就摆明他想表达的就是李浩然所说的意思。“确定今天晚上会有车子出来吗？”吴建国岔开了话题。
话题很敏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李浩然知道吴建国的难处。“不确定。”李浩然的确定不了。关宇一品给他们货运计划表，但根据货运计划表他们已中了一次圈套。当然，聪明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但他们好像并不算太聪明。所以，他们选择监视蹲守的时间段，还是货运计划表上的时间。
“计划表上写的是12点。”吴建国看了看手表。
李浩然点亮手机屏幕。快接近凌晨1点了，到现在飘呀飘集团生产车间的大门依然紧闭，毫无动静。一排射灯照射在飘呀飘集团门前石柱上，雪白透亮。
“公司的运营，就像人拉大便一样。”李浩然说道。
“拉大便？”吴建国一听，差点把一口刚要喷出口的浓烟呛回了胸腔，导致一阵急剧的咳嗽。咳了半天，他才缓了过来，抹了抹满是泪水的双眼，“你是想把我呛死吗？”
“出货时有时无，时多时少，更糟糕的是，如果营运一旦情况不佳，那就跟便秘一样痛苦。”
吴建国捂着肚子，又是一阵大笑，差点把手头的烟头掉在车里。“你这个比喻，好像很贴切。那你的意思，最近他们正在闹便秘？”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应该要拉稀了。”李浩然眨了眨眼。
“拉稀？”
“王子成死了，意味着飘呀飘集团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李浩然说道。
这应该谁都能想得到。
“接任飘呀飘集团的幕后掌权者一定会迫不及待浮出水面，要不加大马力生产卡哇伊，要不就……”
“就什么？”
“就什么也不干。”
“你的意思是我们在这么冷的晚上蹲在这里，纯粹靠运气？”
“嗯，可以这么说。”
“可我蹲在这里已经这么长时间，你所说的运气还会有吗？”吴建国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好吧。刚才算我没说。”李浩然叹了口气，“但接下来的话，我一定是发自肺腑的真感情，真心话。”
“真心话？”
李浩然盯着吴建国的双眼，神情看上去真的很真诚很有善意。“我只是想跟你相约在这里聊聊天，谈谈感情。”
“聊天谈感情？”吴建国瞪大了双眼。在这春寒料峭的寒冷天气，他是怎么想到要躲到这个没暖气的车里，冷到刺骨的夜里聊天谈感情？
李浩然并没有理会吴建国，又接着说道，“或许你运气好到爆棚也说不定呢。”
“还运气？”吴建国气得好像连胡子都要炸了。
“嘘……”李浩然低声警告。“你的运气真的好到爆棚。”他的嘴巴往飘呀飘集团大门口方向努了努。
吴建国的目光疑惑地往大门方向移了过去。
两道雪白的灯光从飘呀飘集团的大门里扫射过来。一辆全身黑色的货运大车正停在自动门口，等着缓缓移动的大门完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