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风界管事儿的
自从回京之后，段满枝似乎就没怎么跟段维柏说过话，即便她二哥哥这几日都在府中，却是段满枝不去找他，他也不冒然过来打扰，像是知道她不自在似的。
段满枝如今其实已经没有那么在意这件事儿了，段维柏知道她不是段满枝又如何？他是站在她这边的，起码不会对她造成任何阻碍，甚至于应该说是有利于她的存在，所以段满枝欣然接受，她扮作的是段满枝这个身份，自然还将段维柏当作是自己的二哥一样对待，如此足以。
秋桑亲手做了些枣泥儿酥，刚烤出来的，极香。
段满枝叫院里的下人挖了红泥回来，特意在厨房边捏了个小烤炉，比起大周现如今存在的烤盘烤出来的受热更为均匀，四面八方的烘着，点心也更加酥脆甜鲜，秋桑这两日新奇的很，日日围着那小烤炉折腾，弄出不少好东西来。
段满枝只将那枣泥儿酥分成了好几份儿，自己提着一份儿去了段维柏那处，余下的却是叫院儿里的女使各自送去了其他人儿那儿。
段满枝去时，段维柏正在书房中处理司察鉴这些天堆起来的琐事，如今虽是官降一级，却依旧繁忙的很。
“二哥哥！”
她从屏风后头绕过去，径直扑在段维柏背上，手里提着的枣泥儿酥也在跟在晃荡，撞歪了他将将落下的一笔直直滑了出去。
枝儿？”段维柏显然是被她吓着了，愣上好一会儿，看着自他肩处伸出的一双胳膊耷拉下来，手里还勾着一小包点心晃晃悠悠的，眼中笑意不经意便溢满了开来，“枝儿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秋桑烤了枣泥儿酥，正好给二哥哥带一份儿。”段满枝拖过一张椅子在段维柏身旁坐下，这才瞧见纸上那突兀的一笔，顿时拧了眉毛，“是我方才撞的？这是重要的东西吗？”
“无妨。”段维柏只笑，非但没生气，反是愉悦的上扬了尾音，拿起那公文抖了抖便搁在一旁晾着，“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内容都已经瞧过了，到时还是要烧了的。”他随即又扭头看向她，舒了段满枝紧拧的眉间，“我的枣泥儿酥呢？”
段满枝只一顿，赶忙拆了那油纸递过去，刚烤出来不久，尚且还热乎着。
“如何？”
“不错。”段维柏笑着兑了口茶水，咽了手里剩下的一小块儿，太甜了，枝儿喜甜，她院儿里的吃食向来如此，齁的慌。
“那二哥哥多吃点儿。”
“好。”段维柏只笑，理好了案前的公文推到一旁，侧了侧身子，看着今日穿的粉嫩的小姑娘，“说说看，今日特地拿了东西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段满枝只努嘴，“便不能是单纯过来看看？”
段维柏抿唇，笑弯了一双眼睛，“你可不像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
段满枝瞧他如此，一时顿在了原地，直望进那双颜色极深的眸子里，段维柏方才那话不像是在对段满枝说，反倒像是在跟这具躯体里的“她”说。
“二哥哥。”段满枝鬼使神差的，“跟我说说她之前的事儿吧，你不是说段满枝预见过我的到来吗？她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为什么心甘情愿的把身体让给了我？”
段维柏的思绪顿了顿，面上依旧温和，目光却已飘去了别处，“你想听？”
“嗯！”段满枝重重的点了脑袋。
“绣眼，去东院儿找秋桑拿枣泥儿酥吃吧？晚些再回来。”他这话是对着屋外说的，话音刚落，便见一抹身影掠出了小院儿，他将点心往段满枝面前推了推，示意她不必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
“啊？”
段维柏只笑了笑，“我是说，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段满枝有些迟疑，不是正要给她讲故事呢吗？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可看着段维柏那张脸，温和的像是要溺死人，她终究是扛不住，还是说了，“段瞒。”
“难怪。”段维柏点了点头，像是若有所思，原来枝儿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我是说，难怪，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叫你阿瞒。”
段满枝只瘪嘴。
“枝儿的性子与你很像，却远没有你来的敢说敢做，更不如你率真果决，生于候府，又是唯一的嫡女，即便父亲和母亲并不强硬的要求她做什么，可你知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总也逃不了一些枯燥乏味的比较，更何况是王公贵族，乃至皇家，面子是尤为重要的。”
“枝儿作为宣平候府唯一的嫡女，少不了出席一些宴会，更少不了被人私下里拿去攀谈，所谓地位越高，便越容易被有心人揪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没完没了的谈论，她不像那些闲来无聊，总爱拿人儿说事儿当作乐趣使的官家小姐们，可她也不愿候府因为她的不作为而失了面子，执拗的很。”
段维柏松松叹了口气，拍了拍段满枝翘起的右腿，自从告诉她他知道一些内情之后，这小丫头越发的不装样子了。
“原以为生于候府可以自由自在，不愁衣食，便像筝儿这样整日没心没肺的，可枝儿偏偏不是那样的人，她自小便心思重，又十分细腻敏锐，最是擅于察觉身边人的情绪，看她的目光究竟是好是坏。”
“所以即便她尚且才十岁出头，京中传出宣平候府二小姐的名声时，便已是用端庄娴熟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试问这京中还有哪家少爷小姐这般年纪时，便让人谈做沉稳的？到头来，这层谁都羡慕的身份，于她来说终究还是束缚。”
“后来呢？”段满枝只看他。
“后来？”段维柏笑了笑，思绪再次飘远，“前年逐除时，父亲带着一家子人去了城外的明德寺烧香，求来年平安顺遂，筝儿闹着要在庙前求签，还硬是拉上了枝儿一块儿，前头尚且顺利，可等轮到了枝儿拿上那签筒时，却是怎么也摇不出一根来，像是长在了里头似的。”
“寺里的主持说，摇不出签，是因为佛不知该如何指引，此事或是福祸相依，他却不能代你决定究竟是允还是不允。”
段维柏说着便看向她，想来他话中这福祸相依之事，便是她的到来。
“枝儿自小便是不信这些的，她只信事在人为，所以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直到我一日偶然回府，她忽然便找上了我，说此事若是说与大哥哥听，他定会觉得她是在胡闹，三哥哥又靠不住，于是只能来找我。”段维柏忍不住卖了个关子，看段满枝脸上流露出几分焦急方才不紧不慢的往下说，“她与我说，在梦中看见了你。”
段满枝顿时咽了口唾沫，果然，这种诡异的事情不管听几遍都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段维柏瞧她如此，只低低笑出声儿来，“枝儿的原话是，在梦中瞧见了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却瞧不出她究竟是哪里人，无论是衣着还是发饰都奇怪的很，屋里的东西更是从未见过，可那女子却与她极其相似，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吃食习惯，都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头刻出来的，吓得她好几夜都没睡好觉。”
段满枝听到此处亦是拧了拧眉，如果大周的时间是在前年的除夕过后，那么书外应该就是两个多月以前，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大四上半学期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她那时正一边苦恼毕业设计的选题，一边又被白仲英拉着梳理最后一部分的剧情，两头轮番倒，一度让她有些精神错乱。
她记得她那时夜里睡不好，还总是做梦，一边梦见选题被毙，一边又总梦见一些剧情人物的画面，她一度以为是因为被两头同时摧残的太狠，所以让她有些神智不清了，敢情…她那时梦见的…居然是真的段满枝？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然…然后呢？”段满枝有些结巴，所以原因呢？她既没有觉醒系统，也没有被人下达什么拯救世界的任务，总是给予游同想一些莫名其妙的关心，尚且还能说是因为读者的强烈意愿所致，那么她被拖下水，还顶个破金手指这事儿呢？又是谁的意愿？
“然后…就轮到我了。”段维柏抿唇，看着段满枝惊愕的抬起头来看他，顿时笑了笑，“我原先还不太相信枝儿的话，可她一向稳重，所以我便只是怀疑，直到…我也在梦中看见你，就跟枝儿说的一样，你与她几乎就像是同一个人，就好像是…前世今生一样神奇？”
“那其他人……”
段维柏点了点头，“我也这样怀疑过，所以我有试探过大哥和三弟，还有昭儿跟筝儿，明里暗里的打探，却都一无所获，也就是说，只有我和枝儿梦见过你，但不知其中原因为何，所以一直都守口如瓶，并不打算声张。”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我要过来的？”
“不知。”段维柏只摇头，面上同样困惑，“我问她时，她也说不知，她许久才会梦见你一回，半个月算短，一个月也不算长，我亦是如此，所以她无法求证，只道感觉如此。”
段满枝不解，目光略显呆滞，她的脑袋子快要烧了。
段维柏只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安抚，“枝儿只是有意做的稳重，实则不过也只是个孩子，你或是不信，她总是生病，看似体弱，大多却都是装的，让人留在屋中扮作她，实则总爱带着秋桑溜出府去玩儿，被我跟大哥撞见许多次，却都帮她在母亲面前糊弄过去了。”
“她那时才意识到当初明德寺的主持所说何意，知道你要代她在此生活，她并无不满，还总与我说，下辈子再也不做人，心思太过复杂，疲累的很，也不做鸟，她不爱吃虫，还总得担心被人射杀，或是猎走吃了，她想做风，轻轻一吹便哪里都去得，也不用与人笑脸相迎，自由自在。”
段维柏说这话时，眼里点着亮光，欣慰中带着几许落寞，其实谁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表面说辞罢了，她占了段满枝的身躯，原主的魂魄谁知道会去往何处？许是已经死了，便连意识都没有，段维柏心中又如何会不清楚？
倘若她身边之人个个阴毒险恶，小人心计，她或许还会为原主感到庆幸，替她逃脱了这丑陋的俗世而开心。
可是现在呢？身边人无论哪个都待她极好，她占了段满枝的身躯，替她享受这些善意与温暖，即便此事并非因她所致，可她依旧会觉得歉疚，像是抢了本该不属于她的东西。
啊…又是烦人的一天……
段满枝有些烦躁的趴在桌面上，无视段维柏捏着她的发尾逗弄她的动作。
做风？哪有那么容易，要真是成了风，想来她穿进书里这么长时间，段满枝也该回家看过了，看见她取代了她的位置在府中安享富贵，也不知有没有后悔，真是的，既然要走，就该让她安心才是，如此不上不下的，叫人揪心。
段满枝正腹里嘀咕着，身后的窗子陡然被风吹开，重重砸在墙上，“哐当”一声吓她好大一跳。
她陡然扭过头去，屋外尚且阳光和煦，院儿外的围墙又高，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风，竟能直接将窗子吹的砸在墙上，屋内顿时纸页翻飞，半晌也没落下来。
真的假的啊？
段满枝咽了咽口水，莫不是听见她嘀咕了？可这也不像是来宽她心的啊，反倒像是要取她狗命，难不成还真是反悔了？
她这头心里头正想着，那风却是陡然小了下来，随即卷起窗外的梨花尽数吹进屋里，撒了她一头，原本翻飞的纸页此刻也已落了地，混着花瓣吹的到处都是，看着都费劲收拾。
这家伙…看起来在风界混的不错，起码也得是个管事儿的，要不然不能大着胆子，干出这缺德事儿。
段满枝愣了半晌儿，陡然笑出了声儿，不知怎的，总觉眼眶有些发热，却是极和悦的，违和的很。
“二哥哥，她是不是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