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步伐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的严法，杨锋关上门，脸上那副痛心疾首和慷慨激昂瞬间消失，变回那副惯有的、带着点嘻哈的神情。
他走回桌边，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摸了摸下巴，自言：“唔，老严头这把刀，算是暂时握在手里了，够不够快，能不能砍到想砍的人，还得看……”
他话音未落，书房一角，那片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个全身裹在灰色斗篷里、身影模糊的人，如同从阴影中析出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
宽大的兜帽低垂，遮住面容，只有一缕淡雅如空谷幽兰、却又带着冷意的香气，悄然弥漫开来。
是隐堂执事，林伊伊。
“林执事？你这出场方式……每次都这么有创意。”
杨锋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系统早就提示有高隐匿单位接近了。
林伊伊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伸出一只裹在灰色衣袖中、却依旧能看出纤细优美轮廓的手，将一小片边缘焦黑、似乎被火焰灼烧过的绢布，轻轻放在杨锋的书桌上。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指尖圆润，与那灰扑扑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
“昨夜子时，于山门以西三十里，黑风涧截获。信使被灭口，尸体焚毁，只抢下此残片。”
她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清冷如冰泉击石，听不出情绪。
杨锋拿起那残片。
绢布质地特殊，入手微凉，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几行残缺的字迹，笔迹仓促：
“……货已备齐……三日后……老地方……验货交割……”
“《五月炼神诀》前三重……《庚金剑阵图》残卷……”
“对方要价……魔血晶十颗……或等价人族生魂……”
“务必隐秘……提防隐堂耳目……”
虽然没头没尾，没提交易双方具体名号，但“《五月炼神诀》”、“《庚金剑阵图》”皆是五月门不轻传的核心典籍！“魔血晶”、“人族生魂”更是魔道硬通货！
这残片透露的信息，足以石破天惊——有五月门的高层，正在用门中核心资源，与魔族势力进行禁忌交易！
杨锋盯着那残片，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脸上那点玩味也消失了。
他看向依旧静静立在阴影中的林伊伊，问道：“可信度？如何？不要中了什么圈套。”
“绢布乃北地‘冰蚕鬼面蛛’丝所织，价比黄金，多为魔族贵族或高阶密探使用。字迹所用颜料，含‘腐心草’及‘怨魂砂’成分，久置不散，且能避寻常显形之法，是魔道传递密信的常用手段。”
林伊伊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但说出的话却字字惊心，“残片上的灵力残留微弱，但属性阴寒诡谲，与西域几个魔族部落功法特征有相似之处。信使修为不弱，至少武师境，被杀时几乎无反抗痕迹，是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像是……被灭口。”
她顿了顿，补充道：“截获时，尚有另一股微弱气息远遁，未能追上。对方很警惕。”
林依依温和的声音，说的颇耐推敲。
杨锋将残片轻轻放回桌上，指尖在那“提防隐堂耳目”几个字上敲了敲，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提防隐堂？林执事，看来你们隐堂，名声在外啊。”
林伊伊沉默了一下，兜帽微微动了动，似乎看了他一眼，没接这话，只是道：“消息已按规矩，封锁在最小范围。但目前门内，知道昨夜黑风涧有异动的，不止隐堂。战堂巡山弟子，丹堂在外采集的药师，都可能有所察觉。此外，信使尸身虽毁，但动手之人或许会留下别的痕迹。”
杨锋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残片和消息，就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想完全捂住，几乎不可能了。
猜疑的种子，已然埋下。
“知道了，辛苦林执事。”杨锋摆摆手，“此事暂且压下，不必声张，但继续暗中追查，尤其是……看看最近哪位堂主，或者他们身边的亲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或者……对‘魔血晶’、‘生魂’之类的东西，有特殊需求。”
“是。”
林伊伊应了一声，身影向后微微一退，便如同融入水中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冷香，证明她来过。
杨锋独自坐在书房里，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他拿起那块残片，对着光看了看，又放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深不见底。
接下来的几天，五月门内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古怪起来。
议事时，战堂堂主雷破天看向丹堂苏妙手的眼神，少了往日的暴躁直接，多了几分审视和阴郁。
苏妙手拨弄念珠的频率明显加快，与严法目光接触时，会不自觉地微微避开。
严法则更加沉默，但那双锐利的眼睛，看谁都带着人家欠他千儿八百的。
连带着他们麾下的弟子，彼此间也多了许多无声的戒备和窃窃私语。
杨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会在阳光下，独自坐在演武场边的石阶上发呆，一坐就是半天，看着弟子们练功，眼神空洞。
偶尔有人上前请示，他也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便挥手让人离开。
“唉，掌门这是……被门内这些破事儿磨得没心气儿了啊……”
“谁说不是呢，空有个名头，啥也干不了，换谁不憋屈？借酒浇愁呗。”
“我看啊，之前什么仙帝传人，也就是个名头，真遇上咱们五月门这烂摊子，也没辙……”
“别忘了，他之前可是一帮女人的头，一个废物掌门，现在，恐怕还是……”
“是啊，据说那晚慈善之夜，他竟然放弃了掌门之位，去劫持纯灵郡主，幸好皇恩浩荡，不然他死定了。”
类似的议论，在弟子间悄悄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