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感谢方小姐的……”
“你我之间，用不着太客气。”
“不，方小姐。我这人公私分明，不喜欢欠别人的钱。”
“谁说你欠我的钱？”
“营救我朋友的时候，你拿了二十五万现金。这张卡里正好有二十五万，还给你。”
“那个二十五万是给你的报酬。”
“无功不受禄……”
“谁说你没有功劳？在请黎小姐做代言人的过程中，你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公司赏罚分明，有功就有赏，那个二十五万便是给你的奖金。”
“奖金太丰厚，我承受不起。”
“在这件事情上，我有绝对的发言权。我说你应得，那就是应得，谁都别想反对，包括你在内。”
“方小姐……是不是一向都这么霸道？”
“至少在这栋楼里，大家都叫我铁娘子。当然，是在背后偷偷的叫，她们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在这栋楼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在九丽大厦，那个宽敞的办公室里，方小丽坐在办公椅上，毫不置疑的这样宣称。
张必成坐在她的对面，拿着一张银行卡，将它放在方小丽的办公桌上。
他的伤好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目的就是还钱。
二十五万不是个小数目，他现在能够拿出来的现金，满打满算也就十五万左右。算上吴若薇的四万，聂丰的三万，还要差三万块钱。这笔钱就只能找人去借。
好在三万块并不算多，他认识的人里面，凑这么一点还是比较简单的。找小胖子沙刚借了一万，找崔少辉借了一万五。而最让人意外的是，黄小小居然拿了五千给他。
看样子，聂丰这一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有了点成效。虽然两人还是分居，不过，黄小小偶然也会到出租屋这边来聚一聚。当然了，名义上是来看林珍怡。
她在电子厂上班，每个月也有差不多两千，扣除很少的一点开销，倒是能够存下不少钱。她很喜欢这种能够养活自己的现状，至少在经济上，她现在是独立的。
拿着这些东拼西凑的钱，张必成只想尽快把钱还上，了却一个人情。不成想这世上还真有还不回去的钱。
他很清楚，自己在黎英代言的过程中，是有一点贡献，但绝对不值二十五万。自己拢共也就打了一个电话而已，一个电话二十五万，说出去谁信？
至于后面的事，那可是自己身为方小丽特别助理时发生的。而方小丽已经声明过了，特别助理是义务劳动，没有报酬的。
即使有报酬，也不可能这么离谱吧？
他将银行卡推给方小丽，说道：“奖金太丰厚，我真的承受不起。这事儿传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说闲话。特别是对那些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很大努力的员工来说，更不公平。它明显的破坏了九丽集团正常的薪酬和奖励制度，后果很严重，请方小姐三思。”
方小丽生气的说道：“你是不是个男人？这么点小事，你推脱半天？”
张必成道：“我不觉得这是小事，跟我是不是男人更没有关系。我觉得这是一个处世的原则。钱当然是好东西，谁都想多拿，但钱财取之有道，不是我的，坚决不要。”
方小丽道：“你跟我讲制度，那我告诉你，在整个国庆促销期间，所有门店负责人都有奖励，奖励金额从五十万到一百万不等，比你拿的奖金更高。你得明白，数额并不是问题，只要你为公司带来了更多，公司决不会吝于奖励。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什么叫因地制宜，懂不懂？”
张必成道：“他们做出的贡献大，值得这个奖励，我却是受之有愧。”
方小丽生气了，一拍桌子，喝道：“你怎么这么叽叽歪歪？一句话，这钱，拿还是不拿？”
“不拿。”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一会，然后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方小丽往椅子后面一靠，笑道：“有点意思。你是我第一次见过的有钱都不要的人。”
张必成也说道：“那你也是我第一次见过的急于将钱塞给别人的人。”
“你很特别，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方小丽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倒是很好奇，怎么个特别法？”
“你这个人，没钱，没地位，学历不高，似乎也不太谦虚好学。对了，衣着也没有品味，基本上是逮着什么穿什么。相貌呢，更是一点都不出众，丢进人堆里，谁都找不到。还有，我本来以为你这人挺稳重的，可是在水无形里的那一幕，让我发现，你其实很容易冲动，头脑一热，就什么都不顾了。”
张必成呆了呆，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好歹会说几句好话，夸一夸不会那么困难吧？咋尽是骂人的话？”
“骂了吗？没有啊，我全部都是实话实说。”
“话说得太真实了，会很伤人的。”
“原来你喜欢听好听的。我可以写篇文章赞美你，一千字，不带重复的，你要不要听？”
“呃？这话怎么听着很熟悉？”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张必成的话，堵张必成的嘴，正合时宜。”
“好吧，我败了。不过你说这些，究竟是要表达什么？”
方小丽道：“无数事实以及数据都能证明，张必成不过就是最最普通的一个人，那么，他哪里来的勇气，能够面不改色，坐在我面前侃侃而谈？”
张必成道：“首先你这个逻辑就不通了，我一个普通人，为什么就不能平静的坐在你面前？那你希望我怎样表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是时刻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拜托，我不是在朝拜你，不是你的臣民，而你也不是女王。咱们之间除了你是老板，我是员工之外，其他一切都是平等的。我没有理由向你顶礼膜拜。”
“问题就在这里，这座大厦的所有员工，见了我就像你描述的那样，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大家都是平等的？难道只有你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能不能说实话？”
“当然要说实话，难道你一直在跟我讲假话？”
“不是，当然不是。一直以来，你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就是……比较……好强，对，就是好强。你逮着理了就会开骂，逮不着理……呃，还是开骂。所以久而久之，大家自然就怕你了。”
“你说我的脾气不好？”
“这个……”
“说实话！”
“不是不好，是非常不好。你自己先回忆一下，这栋楼里有谁没有挨过你的骂？”
方小丽认真的想了一下，说道：“还真有。”
“真有？”
“我爸爸。”
张必成差点跌下椅子：“这个不算。凡是亲属都不算。”
“其实除了我爸爸，还真没有幸免的人。就连我叔叔，负责后勤的，也被我凶过几次。”
“瞧瞧，答案不是出来了？大家不是不想平等的面对你，而是被你给骂怕了。”
“问题正是在这里，凭什么他们一个个怕我，你就不怕？”
“咱们先搞清楚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希望别人怕你，还是不希望？”
“当然是……不希望。”
“那不就结了？好不容易有人不怕你了，你纠结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底气是什么？”
“我没有任何底气，只有一颗尽量平静的平常心。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膜拜任何人，哪怕我比他穷，比他丑，比他无知，无论在任何一方面都比不过人家，那又怎样？大家都是生存于天地之间，生而平等。所谓富贵贫穷、贤愚美丑，都是后天强加在每个人身上的。但是在精神上，没有谁比谁更高贵的说法。”
“精神胜利法？”
“错。精神胜利法只是以幻想替代现实，就好比一个乞丐，幻想自己成为了一个富翁，那只是他在潜意识里，认为乞丐卑贱，富翁高贵，所以幻想自己成为了他人，其实他是嫌弃自己乞丐身份的。而按照平等的观念来说，所谓富翁，除了物质比乞丐丰富之外，精神层面，未必就强过一个乞丐。特别是某些为富不仁的人，更是物质上的富翁，精神上的乞丐。”
“你说的，太抽象了。”
“没办法，你这样问，我就这样解释。其实说的跟做的，未必就对得上号。”
“也就是说，事实上并没有真正的平等？”
“那是自然。现实中何曾真正平等过？哪怕是那些号称自由的国家，也不曾有过。”
“我觉得也应该是这样。要是老板和员工都平等了，那么员工岂不是随时都可以顶撞老板，不听从工作安排，不服从指令？那样企业也就没办法运行了。”
“这个跟平等其实无关。社会大分工不同，每个人在社会上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就好比你发给我工资，然后我就替你做事，其实也就是一个平等交易。要是哪天你炒了我的鱿鱼，或者哪天我辞职不干了，交易就取消，然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家。就这么回事。”
方小丽说道：“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起来挺不是滋味的？”
“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就是这样的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种关系？比如说你自己做老板？”
“我哪是做老板的材料？我天生就是个打工的命。”
“古时候都有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怎么就这么没志向？”
“每个人的志向都不相同，怎么可以强求一致？”
“要是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老板，你愿不愿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