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时因为三笘的阻挠,属下未能带人进入到二零三房间查勘,不过,属下没有因此放弃调查。”迎着苏晨德垂询的目光,陆飞侃侃而谈,表情略得意。m
“属下派人暗中询问了礼查饭店内所有有可能接触过钱业文、许志新二人的侍应,发现了两个线索。”
苏晨德眉毛一挑,他属实没想到陆飞竟然说他发现了两个线索。
“弹子房。”陆飞说道,“两人入住礼查饭店后,并未外出,除了呆在房间里,就是在弹子房打弹子。”
“属下派人暗中查勘,确切的说应该是钱业文喜好打弹子。”
陈明初闻言,思忖点头,“盛叔玉年少得志,更兼相貌英俊,可谓是风流倜傥,曾经在行动中假扮小开,无论是跳舞还是打弹子都是熟稔的。”
“还有一个线索。”陆飞继续说道,“那个许志新曾经到礼查饭店柜台买香烟。“可是他要买的香烟有什么不同?”苏晨德心中一动问道。
“苏科长明鉴。”陆飞恭敬说道,这份恭敬佩服倒也并非全然是装出来的,他这边刚刚说到买香烟,苏晨德就猜到香烟特殊这份机敏着实不凡。
“许志新要买张合成香烟,这种烟柜台是没有的。”陆飞说道。苏晨德皱眉,“你们听过这个牌子的香烟?”
陈明初和汤炆烙都是摇头。
“这个牌子的香烟,属下也没有听过。”陆飞继续说道,“不过,手下派人找到礼查饭店柜台卖烟卷洋火的伙计,伙计说那许志新见没有那张合成烟卷,就问有没有华美香烟。”
“柜台可有华美香烟?”苏晨德心中一动,问道。
“没有。”陆飞说道,“不过,伙计却是听过这香烟,礼查饭店之所以没有这华美香烟,因这香烟抽的人少,档次也不太够。”
“一口气说完。”苏晨德瞪了陆飞一眼。
他和陆飞接触不多,此时发现一点,此人确实是颇有能力,不过,似乎一旦得意起来,有喜好卖关子的脾性。
“属下就一直琢磨,一个人喜欢抽某个牌子的香烟,是一种习惯,这个许志新要的张合成香烟以及华美香烟之间定然有某种相似之处······”陆飞侃侃而谈。
“属下想起来了。”汤炆烙突然说道,“华美香烟属下抽过,口感还是不错的。
他假装没有看到陆飞那便秘一般的表情,对苏晨德汇报说道,“华美香烟是福建的,其烟丝好像是产自福建云霄,那里的烟丝不错,所以当地有很多烟厂,料想那张合成香烟也是云霄的烟厂。”
苏晨德看向陆飞。
陆飞表情恙恙,点点头,“汤组长说的没错,张合成正是福建云霄的香烟。”“这么说,这个许志新极可能是福建云霄人?”苏晨德思忖说道。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陆飞说道。
他瞥了汤炆烙一眼,继续说道,“属下已经令人暗中打探,哪里有卖华美香烟的,最好那附近还有弹子房。”
“陆组长的这个思路是对的。”陈明初夸赞说道,“那许志新想必烟瘾不小,买不到张合成香烟,既然知道上海有卖华美香烟的,多半会想办法买到。”
说着,他话题一转,“至于说弹子房······”
他摇摇头,“盛叔玉不是没有经验的特工,他不会刻意寻找有弹子房附近的落脚地的,此人在礼查饭店打弹子,并非是玩物丧志,恰恰说明这个人很谨慎。”
对于陈明初的这个分析,苏晨德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示意陈明初继续说。
“我研究了此案。”陈明初说道,“盛叔玉两人选择呆在礼查饭店,乃是尽量不外出,一方面是专门等待郭荩宇,另外也是出于安全考虑尽量避免外出。”
“不过,两个大男人一直待在房间里多多少少令人起疑,所以才会去弹子房打弹子。”陈明初说道。
“陈老弟神思敏捷,说的有道理。”苏晨德微微颔首。
他同意陈明初的判断,作为军统上海站前任书记和人事科长,陈明初是见过盛叔玉的,对此人也颇为性情了解:
盛叔玉也许确实是喜好打弹子,却不会因为打弹子误事,此人在礼查饭店打弹子,却又不是为了打弹子而打。
陆飞苦笑一声,“是属下想当然了,还以为抓住香烟和弹子房两个线索,可以···苏晨德摆摆手,“陆组长莫灰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此言也并非全然是宽慰下属,客观的说,陆飞确实是做得不错了。说着,苏晨德陷入沉思之中。
汤炆烙、陆飞二人不敢打扰苏晨德思考,两人在一旁小声商议,陈明初则一副高深莫测,惜言之态。
“去问瞿不换,倘若他们与盛叔玉没有在礼查饭店成功接头,后面是怎么安排的?”苏晨德忽而说道。
“是。”汤炆烙应声说道,即刻转身离去。很快,汤炆烙回来了。
“瞿不换也不知道。”他向苏晨德属下汇报,“瞿不换说这些只有郭荩宇知道。
“郭荩宇开口没?”苏晨德有些烦躁问道。
“没有。”汤炆烙面色暗沉,说道,“属下刚才顺道去刑讯室问了下,人已经死去活来多次,却还没开口。”
停顿一下,汤炆烙哼了一声,“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教书先生,竟然是一块硬骨头。”
苏晨德皱眉,他忽而表情微变,“派人去查,盛叔玉两人虽然在礼查饭店门口没有叫黄包车,但是,这两人走路去落脚点的可能性不大。”
“以盛叔玉的狡猾,此人既然敏锐觉察到了危险,应该不会直接叫黄包车去落脚点。”陈明初想了想说道。
“我知道。”苏晨德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黄包车夫也许不能帮我们找到盛叔玉现在的落脚点,却能告诉我们他曾经去哪里,说过哪些话,乃至是买过什么东西······”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他需要的就是这些细节,他相信,通过这些细节的研究,最终能够找到交叉点。
这是苏晨德在查缉搜捕红党所锻炼出来的宝贵经验。
在中统的时候,他曾经利用此法有过多次令其自得的抓捕红党战果。
其中有一件案子他从驳杂的信息中发现了一个细节,目标喜好吃辣,且不吃甜食。
此人来自无锡,一口无锡口音,却喜好吃辣,最重要的是无锡人不吃甜食,此可谓是殊为少见的。
最终,凭借这个细节,苏晨德命令手下四处暗查,找到了这个无锡口音却吃辣不吃甜的男子。
经过审讯,虽然此人冥顽不灵,并没招供红党情报,不过,苏晨德对于此人的生活习性颇为感兴趣,询问此人为何身为无锡人却不吃甜。
该名红党得知自己竟然因为这个生活习惯暴露行踪的,懊丧不已,原来此人虽然是无锡人,却是祖籍四川巴中。
苏晨德知道自己的这种方略是笨办法,虽然心中焦躁,不过,他是有需要时间去慢慢查勘的思想准备的。
故而,当手下人告诉他发现线索的时候,苏晨德是惊讶的。他也没想到会如此迅速且顺利。
第一个线索来自一个黄包车夫。
此人是盛叔玉二人从礼查饭店仓皇撤离后找的第二个黄包车夫。
根据此黄包车夫交代,乘客在途中曾经询问他哪里有卖华美香烟的。
很显然,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这名乘客是许志新,此人烟瘾大,还是没忍住要抽自己习惯的香烟。
黄包车夫对于哪里有烟摊,以及某个牌子的香烟哪里有卖,没有比他们更加清楚的了,哪怕是华美香烟这种在上海不多见的牌子,他们也知道。
该名黄包车夫想了想,就告知乘客一个就近卖华美香烟的烟摊所在。不过,令黄包车夫奇怪的是,乘客似乎无意停下来去买香烟。
“许志新毕竟只是盛叔玉的手下,他是没有行动自由的,他要是敢擅自停下来就近去买烟,盛叔玉绝对会严厉处分他。”陈明初说道,“盛叔玉治下颇为严厉。”苏晨德点点头。
来汇报情况的特工继续讲述。
在中央区金神父路附近,盛叔玉令黄包车停下,许志新见状也令黄包车停下:两人上车前就对黄包车夫讲述的是去金神父路双龙坊公寓。
拉许志新的黄包车夫提供了一个细节,许志新下车的时候,黄包车夫说附近有卖华美香烟的地方,许志新摇摇头,随口嘟囔了一句什么······
黄包车夫没有听清许志新具体说了什么,但是,根据其描述,看得出来许志新意兴阑珊。
“许志新烟瘾很大,若是真的打算在双龙坊公寓落脚,得知附近有卖华美香烟的,必然极为高兴,他这种态度说明有问题。”
果不其然,特务总部特工去双龙坊公寓附近有售卖华美香烟的烟摊打听,并没有一个身高长相类似许志新的男子来买华美香烟。
“由此可见,他们的要去的并非双龙坊公寓。”汤炆烙说道,“双龙坊公寓只是幌子。”
双龙坊公寓在沪上颇有名气,因其地处繁华,但是,房费不算太高且条件尚可,因而颇受那些囊中羞涩却又需要装面子的租客喜爱。
盛叔玉说要去双龙坊公寓,显然此人对于上海的情况颇为熟悉。
若是没有许志新无意间询问黄包车夫的那句话,他们很可能就会以双龙坊公寓作为重点查勘地点了。
从许志新口中,可以猜判,他们真正要去的另外某处。
果不其然,根据暗查,大从在金神父路附近拉活的黄包车夫口中得知,有两人在双龙坊公寓楼梯口出来,随手叫了车,要去贝当区,此时距离盛叔玉二人在双龙坊公寓下车约莫间隔半小时。
特工总部特工将这两名黄包车夫以及前面那两位拉活的黄包车夫弄到一处,互相印证,确认了这两个男子正是盛叔玉和许志新二人。
而从双龙坊公寓打探的消息,此二人当时以访客的身份进入双龙坊公寓的。“盛叔玉非常狡猾。”陈明初微笑说道。
盛叔玉两人乘坐黄包车去了贝当区华民旅社,并且还办理了入住手续。
不过,根据他们所打探的最新的情报,两人在入住仅半小时后就拎着行李下楼离开,对掌柜的说有事情要处理,若是有人来旅社找他们,还请提供纸笔以供访客留言。
掌柜的自是满口应允。
此两人离开华民旅社后在距离该旅社约莫两华里的地方又住进了为民旅社。“确定了,为民旅社!”陆飞兴奋说道。
他看向苏晨德的目光中带了佩服之色,他自诩自己在查人一项上已经颇为不俗了,现在对苏晨德却是心服口服——
不愧是曾任中统苏沪区主任,中统的人办这种查勘抓捕的事项确实是比他们这些军统出身的要有本事。
为何?想来这都是中统那些年抓捕红党所积攒、锻炼的经验、本事。
“你们现在在哪里落脚?”程千帆问盛叔玉。
他虽然在贝当区同扮作黄包车夫的盛叔玉接头的,对于盛叔玉的落脚点却并不知道。
盛叔玉警惕的看向程千帆,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怎么?肖组长有好居处提供?”
即便对方是程千帆,是值得信任的程千帆,盛叔玉依然很谨慎,除非确有必要,尽量不会将落脚点告知对方。
而且,他也很奇怪,程千帆应该是知道规矩的,怎会突然问起他们的落脚点?
“贝当区巡捕房总巡长暗中亲日。”程千帆沉声说道,“倘若日本人或者是七十六号查到你们躲在贝当区,那里很危险,我可能一时间鞭长莫及。”
盛叔玉轻笑一声,自信说道,“免惊,我们从礼查饭店撤离后,沿途先是走路,又换了三次黄包车,换了一次旅社,敌人除非是二郎神的哮天犬能嗅到味道,不然根本找不到我们。”
“如此最好。”程千帆点点头,“盛兄做事,我是放心的。”
“得了吧。”盛叔玉毫不客气,他指着程千帆笑着说道,“你啊,就是怕我连累你。”
说着,他假装生气,“伱小子,要说这特务工作,我可是前辈。”“盛前辈。”程千帆哈哈大笑。
盛叔玉也在笑,不过却是摇了摇头,他觉得程千帆似是有被连累害怕症,不仅仅和上海区方面几乎早就全面切割,更是对所有与其接触的非上海特情组之外地来沪人员都格外警惕,乃至是报以怀疑态度。
这样不好。不利于团结。怎么地?就你程千帆最能耐?其他人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