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辰看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嗓音带着点莫名的磁性，“都说了不用叫恩公。再说……”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语气有些调侃。
“你还怕我夜里踢你不成？你这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睡地上再着了凉，不是给我添麻烦么。”
他这话合情合理，态度又坦荡自然，步长寂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最终，在锦辰促狭的目光下，步长寂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挪回了床边。
夜深人静，油灯早已熄灭。
步长寂躺在床铺里侧，尽量贴着冰冷的墙壁，与外侧的锦辰之间隔着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锦辰似乎真的累了，躺下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
可步长寂却毫无睡意。
身下的床铺并不宽裕，两个成年男子躺下，即便刻意保持距离，也难免有肢体上的轻微触碰。
这憨直的渔民汉子……身上到底带了什么邪门的香？
步长寂懊恼地闭上眼，试图驱逐这扰人的心绪。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夜深人静，身旁的锦辰彻底睡熟后，便悄悄起身，趁着月色去渔坳里勘探地形，寻找宝物库的入口。
步长寂常年过着刀口舔血、日夜颠倒的日子，早已习惯了在戒备和浅眠中保持警觉。
然而再一睁眼，竟已是天光大亮。
阳光透过窗棂，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更让步长寂浑身一僵的是，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结实又肌理分明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几乎蹭到他的鼻尖，散发着蓬勃的热意。
步长寂：“？？？”
他何时睡得这么死沉过！
怎么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莫非……这汉子昨夜在粥里或是熏香中动了手脚，下了什么安神助眠的药物？
的东西，步长寂脑海里五花八门想着，警觉盯着锦辰看，试图从俊朗的睡颜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锦辰呼吸均匀，眉眼舒展，睡得十分沉静坦然。
这时，锦辰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快要醒了。
步长寂心头一跳，迅速闭上双眼，调整呼吸，装作仍在熟睡的模样。
他听见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起身动静，锦辰似乎坐了起来，然后是穿衣时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步长寂屏住呼吸，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判断着锦辰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脚步声似乎停了，步长寂听不更清，总归是没什么声音了。
走了？
步长寂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屋内再无声响，才睁眼。
视线甫一清晰，就对上笑吟吟的俊脸。
锦辰根本就没出去，弯腰凑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装睡。
步长寂：“！！！”步
长寂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藏在被子下的左手拳头瞬间攥紧，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下差点挥出去的拳头。
锦辰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他那一瞬间的杀意和惊恐，笑容爽朗，“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身子可爽利些了？”
步长寂强迫放松紧绷的身体，调整面部表情，努力挤出带着些许虚弱的笑容，乖巧点头。
“嗯，好、好多了。”
他说着，把躁动不安的左手拳头压在身下。
“那就好。”
锦辰似乎很满意，伸手揉了揉他睡得有些蓬乱的长发，“早上蒸个蛋花米粥，再弄点生腌虾和海带丝做凉拌小菜，开胃。”
“你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步长寂垂着眼睫，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点刻意伪装的沙哑，“……这些就好。”
直至目送锦辰转身出了门，脚步声远去，步长寂还心有余悸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看了好半晌。
生怕这神出鬼没的汉子又杀个回马枪。
确定人真的走了，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步长寂气得无声地攥紧拳头，狠狠捶了两下身下的被褥。
出师不利。
不仅计划全盘打乱，还差点在这憨直渔民面前暴露。
不行，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出去，至少要和石头楼里的手下通个气。
所幸，早饭后，锦辰将剩下的粥和菜温在灶台上，过来跟他交代。
“我今天要跟船出海捕鱼，傍晚才能回来，灶台上有吃的，你饿了自己热。”
“若是闷了，可以在屋子附近走走，透透气，但千万别走远了，海边路杂，容易迷路。”
锦辰仔细叮嘱着。
步长寂心中狂喜，面上却温顺乖巧的模样，乖乖点头，“嗯，我知道了，锦辰大哥你小心。”
待锦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通往码头的小路尽头，步长寂立刻像换了个人，迅速起身，确认四周无人注意，便朝着村子东头石头楼的方向快速潜去。
——
另一边，海面上碧波万顷。
白浪坳的渔船乘风破浪驶向海面。
这次出海是刘四叔带头，同行的都是坳里青壮年劳力，大多同宗族，平日里也常结伴捕鱼。
这可是个费力气的活计，等渔网和定置的桩子都下到海里，趁着等待收网的间隙，浑身被汗水和海水浸得黏腻的汉子们吆喝着，纷纷脱了上衣，扑通跳进清澈凉爽的海水里。
既是洗去一身燥热，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摸点额外的收获。
锦辰也拿着自备的网兜和小铁耙跃入水中。
海水清透，能见度极高，水下是另一番瑰丽世界。
色彩斑斓的珊瑚丛，形态各异的礁石嶙峋起伏，成群结队的海鱼游弋。
到底是做过人鱼的木头，锦辰在水中灵活得轻松自如。
游了一会儿，他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一片沙地有细微的异动，像埋着什么大家伙。
锦辰观察了会，调整方向朝那片游去。
途中还不忘顺手用铁耙敲下几个肥硕的海胆，撬开喂给周围好奇凑过来的小鱼。
海胆进了小鱼的肚子，小鱼又被零滚滚吞进肚子里。
路过一丛茂密的鹿角珊瑚时，锦辰眼疾手快地逮住了几只试图藏匿的兰花蟹。
又一条肥美的乌贼傻乎乎地游过，他拿着铁耙精准地刺中，那乌贼受惊猛地喷出一大团墨汁，染黑了一小片海水。
锦辰把零滚滚丢了进去。
【诶我的老大啊！】
零滚滚在被染黑的海水里滚了一圈，晕乎乎地爬出来，毫不客往锦辰头上一趴。
【嗝！】火柴手挡住锦辰的眼睛。
锦辰甩了甩，将还在挣扎的乌贼塞进已经装了不少海螺和大龙虾的网兜里，沉甸甸的。
这一趟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