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一直不清楚魔胎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照理说，他应该恨自己才对。
因为他的错误，魔胎还未出生就被虚无一源源不断地吸收魔气，出生后自己对他的百般殷勤更是爱理不理。
然而，这个奇怪的存在却总好像渴望悲哀的孩子一般围着他不停地叫唤着，一刻见不到他都会紧张地大喊大叫。
这让百里坚如磐石的心偶尔也会有几分松动，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对不住魔主。
不过，当魔婴又一次地趴在自己面前，一脸谄媚地讨好时，他还是很难克制住心中的厌恶。
……
“如果妈妈希望，我是有办法把妈妈背上的梅花刺青消除的。”
有一天，魔婴突然说道，让正泡浴的百里一个踉跄，险些淹死在没膝盖的池水中。
他转过身，对不知何时趴在浴池边沿的魔婴道：“你来做什么！”
虽然模样看着软糯可爱，全身都圆圆的，好像面粉搓成一般，但百里从不敢把这家伙当成真正意义上的三岁孩子！
“娃娃想和妈妈亲近，不可以吗？”
孩子软绵绵地说着，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无辜的表情。
“每个孩子都有这样的权利，不是吗？”
“但你不是孩子，我更不是你妈妈！”
百里坚决地说道，魔婴最擅长蛊惑人心，只要有一点点的松懈，就会被它带偏思路，淹死在它的逻辑里面。
“可是……我是从妈妈的肚子里面爬出来的，我们曾经朝夕相处，呼吸与共……妈妈……妈妈……”
“闭嘴！”
百里愤怒地说着，魔胎的每一声呼喊都好像讽刺，或者说是刀割。
“但是妈妈，娃娃是你生出来的，如果娃娃不能叫妈妈是妈妈，妈妈又该让娃娃叫你什么！”
孩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粉嫩的眼睛里滚出两滴虚伪的眼泪。
“……娃娃当然知道妈妈不喜欢娃娃，娃娃连名字都是自己给自己取的。可是就算知道妈妈不喜欢娃娃，娃娃还是喜欢妈妈，想着讨好妈妈，跟妈妈多亲近一下。”
“……为了让妈妈开心，娃娃每天都在努力，还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妈妈从那个男人的魔爪中救出来呢！为什么妈妈就是看不到娃娃的这些努力，只记得那个男人加在妈妈身上的痛苦呢？说起来，娃娃也是受害者啊！”
喋喋不休的诉说让百里心烦意乱，他再次重申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魔胎依言闭嘴了，骨碌碌的眼睛却还在百里的身上打转。
这让百里感觉浑身不自在，道：“别看我，我不是你妈妈，也不想有你这个孩子！”
“……妈妈……”
魔胎的脸颊上顿时掉落两颗珍珠，粉嫩的小嘴撅起来，看着委屈极了。
“……别再喊我妈妈，我……”
“那我该喊你什么？”魔胎软软地说着。
百里一时失神。
喊妈妈是孩子的本能，它虽是魔物，却也……
莫非真是自己太苛刻太……
“妈妈的皮肤好白，如果没了红梅刺青，就当真是白玉无瑕了。”
冷不防的，声音从胳膊肘处响起，百里低头，才发现在自己被它的话搅得心烦意乱时，它已经滑入水中，无声无息地游到了他身边。
“妈妈想不想去掉刺青？连同这些烙印？”
百里没有说话，他从未想过让这些东西永远留在身上，直到现在都没有付诸实践，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去除。
“这些刺青连着心脉，一般的手段是去不掉的。”
孩子惋惜的说着，小手摩挲着他的脊柱，经过凹凸处，指甲轻轻一按，早就彻底长好长结实的伤痕因为魔气的碰触再度裂开，沁出艳红色的血，好像铁骨上又多了一个花骨朵。
“真漂亮。”
魔婴贪婪地说着，舌尖滚过，将血珠。
“我突然理解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妈妈了，因为梅花确实很漂亮，而且很妖娆。最重要的是，妈妈太完美了，而完美的东西总是容易死掉。”
“……我对你的歪理邪说没有任何兴趣。如果你不想继续触怒我的话，就马上离开！”
“妈妈生气了？”
魔婴轻笑着，钻入水中，鳬水到百里前方，湿漉漉地浮出，小手中还攥着一缕长发。
它将百里的头发抓在手中，缠在手指间，一脸的陶醉。
“那个男人很喜欢妈妈的头发，总是玩你的头发，娃娃本来不懂这是什么品位，直到自己也有机会抓住妈妈的头发卷在手里玩弄。”
百里恼羞成怒！
将头发从魔婴手中抢出的同时，怒道：“——别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父母是孩子的榜样，妈妈从来不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也只能靠周围人的反应来了解这个世界，学习怎么做才能讨好到妈妈了。”
“立刻给我离开！”百里凶狠地说道。
他不管魔胎到底有多少委屈又有多少大道理，对魔胎的纠缠不休，他永远只有六个字：不听，不看，不想！
魔胎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他心灰意冷地游走了，爬出浴池时，突然转过头，微微一笑：“妈妈，如果我是凰随云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我会在你出生的那一刻直接把你掐死！”
“非要等到出生的时候再掐死，果然，妈妈对凰随云的感情还是很深很矛盾。”
魔胎开心地说着，嘴角一抹妖冶。
“妈妈，你想知道凰随云对你的真实感情吗？想知道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想知道他为什么把你卖了却又总是露出惋惜伤痛的表情吗？”
“你又开始蛊惑人心了！”百里愤怒地说道。
“不是蛊惑人心，是我真的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说到这里，魔胎摸了下自己的脸，陶醉道，“别忘了，我是魔，魔最擅长的是玩弄人心，以及偷窥人心！你对他的爱恨交织，我全部看在眼里，他对你的矛盾煎熬，我也全都知道。”
“在我被你附身前，他就已经死了！”
“你就这么笃定他还活着的时候没有被我看过内心？我可是那个男人从黑暗深渊里面带出来的黑暗种子，哪怕还只是一团魔气的时候就开始偷窥每一个能看到的生物的内心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