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不害浑浊的眼珠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回虫小蝶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故作嗔怪的打趣:“虫少侠这玩笑开得未免太过了!”
“圣火焚城教覆灭数十年,当年古剑盟与武当联手清剿,传闻教众死的死、逃的逃,早已断了根脉,连教主高超都下落不明,多半已是化为枯骨。”
他顿了顿,指节轻轻叩着桌面,笑容依旧,眼底却凝着一丝冷光,“老朽不过是个隐世的糟老头子,怎敢与那等凶名赫赫的人物相提并论?虫少侠怕不是听了什么江湖传言,认错人咯!”
虫小蝶见温不害听闻“圣火焚城教”几个字时,脸色骤然僵住,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便知自己一语中的,当下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欠身道:“听温老前辈这话,原来是虫某多心误会了,前辈千万莫要见怪,还请恕晚辈浅见寡闻、唐突之罪。”
温不害喉间滚出几声干笑,手不自觉摩挲着杯沿,面上堆着和气:“些许误会罢了,人之常情,虫少侠又何罪之有?”可心底早已翻江倒海——这小子怎会知晓我的真实身分?既已被他点破,留着必是后患,今日若不除他,日后定生祸端!这都是你自寻死路,休要怪我心狠。
虫小蝶将温不害的细微神色尽收眼底,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转首向朱杨笑道:“其实是否误会,想必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不知虫某这话,说得对么?”
朱杨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展开笑容,眼底却无半分暖意:“小王又怎会介意呢?”
虫小蝶缓缓点头,目光扫过满桌人各异的神情,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王爷近年求贤若渴,为招揽人才不惜日掷千金,江湖上不知多少好手,都盼着能为王爷效力。只是稍有身分、真有本事的正派高手,确是极难请得动的;若还要讲求为人善恶才肯接纳,恐怕就更难上加难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刺破了桌上的虚伪气氛——明摆着说朱杨招揽的都是些鸡鸣狗盗、无恶不作之徒。
话音落下,满桌空气瞬间凝固。除了千鸟胧月夜端着酒杯,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还似嗔非嗔地瞪了虫小蝶一眼,其余人皆脸色铁青,握着杯盏的指节泛白,目光如刀般狠狠剜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朱杨原本还盘算着用软语温言哄着虫小蝶,再悄悄加重酒力,好将这等人才拉拢过来,可虫小蝶这番话,恰似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他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心头那点招揽的热望,瞬间凉了大半。
桌上众人虽恨得牙痒,尤其是温不害师徒四人,手早已按在腰间兵刃上,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虫小蝶毙于掌下,但碍着朱杨和公主在场,只能强压下怒火,暗暗咬牙——今日暂且忍你,日后定要让你付出血的代价!
虫小蝶抬眼望了望窗外,暮色已浓,天边只剩一抹残红,算算时辰已是酉牌时分,距离今晚营救的行动,只剩两个时辰。他不再多言,起身抱拳道:“时候不早,虫某先行告辞。”
朱杨知道今日之事已难挽回,再纠缠下去也只是白费口舌,只得强压着不快,起身假意相送:“虫少侠慢走。”
虫小蝶走出屋子,晚风拂过衣襟,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得意——方才那番话,总算没白说。他轻轻摇了摇头,脚步轻快地往栖云阁方向而去。
夜空如洗,皓月高悬,清辉洒在地上,连路边的花草都染了层银霜,银河横贯天际,星星亮得似要落下来。这般好天色,寻常人见了定会赞叹,可对虫小蝶而言,却绝非好事——月色太亮,反倒容易暴露行踪,给今晚的行动添了变数。
虫小蝶与蓝映月、蓝代瑶二人正沿着花径慢慢走,路旁的桂花飘着淡淡香气,三人不时说着话,笑声落在风里,在外人看来,全然是一派轻松自在,没有半分异常。
可蓝映月和蓝代瑶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般沉重紧张,指尖都微微发凉。身旁的虫小蝶自然察觉得到,便故意找些闲话逗她们,一会儿说路边的花好看,一会儿问她们住在这里习不习惯,免得身后跟踪的人看出破绽。
他早已察觉,今晚跟着他们的人,比前两日多了好几个——脚步声、呼吸声,隔着几步远都能隐约察觉到。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顾欣莹见他近日行径怪异,起了疑心,才加派了人手监视。
出发前,虫小蝶已特意叮嘱过姊妹二人:“走的时候,你们务必一左一右挨着我,若中途有任何动静,千万不可发出半点声音,记住了么?”此刻见她们紧张,便又悄悄用眼神安抚了一下。
三人转过一道弯,路旁的花丛长得茂密,枝叶交错着挡住了月光,形成一片阴影。虫小蝶立刻抓住机会,压低声音,飞快地对二人道:“现在是时候了,记着别出声!”
话音刚落,他双手一伸,左手揽住蓝映月的纤腰,右手抱住蓝代瑶的腰肢,脚下猛地发力,身形如箭般往前急纵,眨眼间便窜进了花丛深处,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花瓣,缓缓落在地上。
蓝映月和蓝代瑶被他突然一抱,心头顿时一紧,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幸好虫小蝶早有提醒,二人立刻抬手捂住嘴巴,硬生生把惊呼咽了回去。
只是心头滋味复杂得很——有被突然触碰的慌乱,有对未知的害怕,还有几分好奇。她们眼睛时闭时张,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像长了翅膀的飞鸟,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的景物飞快往后退,根本看不清楚,只能紧紧攥着虫小蝶的衣袖。
不过片刻功夫,虫小蝶便抱着二人冲下斜坡,直到废弃水窖外才停下脚步,轻轻将她们放下。他转头看向姊妹俩,见她们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还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