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
校园里的灯光偏爱一隅，分别在深夜食堂、小卖部、学生公寓亮如白昼。
而操场就像是大隐隐于市的桃花源，泛着黄昏日色一样的环境，人烟气很足，却不喧哗吵闹，每个人都走着自己的道。
跑步的跑步，打篮球的打篮球，压操场的情侣……压操场。
方漾低头看着脚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不说。
对她来说，白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她来操场正准备跑步呢，就看见飞蛾萦绕的灯光下伫立的少年。
陈褚戈全场默不作声，方漾实在是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了半圈，陈褚戈还是一如既往，做回了那个在她面前要率先沉不住少年：“为什么不找我。”
“……”方漾小声回驳：“你不也没找我的呀。”
陈褚戈面色阴沉得吓人：“如果我今天不找你，那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找我的那一天？”
“……”方漾心里觉得应该不会，她其实想好了这周末去找他说清楚的。
但陈褚戈当她默认，抓起她的手往操场旁边的楼梯下面走，简直想掐死她。
到了一块全黑的角落里，摁着她往墙上亲。
气息沉重，重得让人心里的情绪止不住地下坠，一直要坠到海底深处，再由压强撕破掉身体的内脏。
“方漾，”他停了下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脑袋又往她头发里钻，开始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无奈，无可奈何，让人觉得眼前的少年退步可退，毫无出路。
“方漾……方漾……”
“漾漾……”
她开始应：“嗯。”
整理好刚刚混乱的心情之后，方漾发现她现在出奇地平静。
“嗯，我在。”
陈褚戈哀求：“你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能不能，多在乎我一点。”
“能不能……”他几近哽咽，“多看我一点。”
方漾：“……”
“你是小孩子吗？”方漾没忍住弯了眉，拍拍他的背：“只是吵了个架，没那么严重，这在情侣里应该属于正常行为。”
这地方有些隐蔽，再说这个时间没多少人闲着来操场，大家都抓紧这四十五分钟做要做的事，也就更没人来操场下边的这块空地。
安安静静，世界里只有他低落的声音：“我没谈过恋爱。”
“嗯？”方漾下意识：“我也没谈过恋爱啊。”
陈褚戈一字字说：“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哪些是情侣间的正常行为。”
“……”
“我只知道你不理我，我就难受。”
“最要命的是，你很好，”浓密的阴影里，陈褚戈又黑又亮的眸子睨住她，“你过得非常好，这让我怀疑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方漾：“没有，我只是……”她思考半晌，想着该怎么向他传授她的想法。
想了半天，她换了个方法，应该会比平铺直叙要好。
“陈褚戈，这么说吧，你知道我前世有多么喜欢你吗？”他皱起眉，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现在仿佛提到“前世”，他就觉得心中抹不去的愧疚感。
方漾说：“我刚喜欢上你的那一天，是在教室办公室门外，我问你干什么，你跑过来跟我说，王老让你来抱卷子。那一天阳光特别大，我记得你还对我笑了一下，光斑在你眼睛里，像是水一样流淌了起来。”
她在黑暗里提了一口气，说：“当时，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男孩子呢？她心想。
方漾也知道，在一定程度上，遗传了她妈妈这个基因，对颜值高的人都会有一种偏向关注感。
可是她从小身边长得帅的哥哥太多了，她并没有一眼就扑上去的想法。
“直到后来，那天要上体育课之前，你帮了我，你帮我捡书。”
指甲被修剪的很干净，手也很好看，脉络清晰，骨骼分明，还有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
“可能是爱屋及乌吧，那个时候，我才真正地被触动到了。”
“当时全班都走了，很多的书，马上又要上课，我有点着急，你却在这个时候，像是从天而降，偶像剧安排的那样，帮了正在地上捞书，落魄着急的我。”
“这个男生好善良啊，怎么办，突然变得很喜欢。当时是那样想的。”
陈褚戈从来不知道，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空里，竟然会有人，觉得他善良。
“一旦喜欢上，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了。”
“你不知道，那天的体育课，我都在看你。”
“我看你打完篮球又去跟同学踢足球。你是球场上最耀眼存在，游刃有余，众星捧月，让人越看越喜欢。”
“那天的晚饭，我都在想你，每一粒被拨弄在碗里的米都可以证明。”她生硬地笑了笑。
“那天睡觉之前，我脑子里全是你，翻来覆去地，将白天我们每一个接触的瞬间反复回想，反复回味。”
“可能有一点荒谬，但确实事实就是，喜欢上你的那一天，我瘦了两斤。因为看不见你，食不下咽。”
“我以为我到了大学里，跟你不是一个城市了，我会忘掉你。但事实恰好相反。”
你永久地待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方漾回忆起那段酸到苦涩的时光，突然很感慨。
“陈褚戈，你听过一眼万年吗？”方漾说，“我前世死之前，脑子里想的，纠结的，都还是你。”
“可能这就是喜欢到丧失自我吧。”她在黑暗里仰头：“也可能这就是我重生回来的原因。”
话一直在说着，陈褚戈却只能抱她更紧，方漾小叹一口气，也觉得自己不该过于纠结过去：“可能老天爷让我重生，不是为了所谓的改写命运，只是为了教人明白，我只是我。”
“不是陈褚戈的女朋友方漾，是方漾。”
方漾把下巴放到他僵硬成木块的手臂上，硬邦邦的：“所以，你也做你自己，别为了我不学习，为了我放那些歌。”
时间像是静止了好长一段时间。
陈褚戈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可我乐意。”
“我乐意。”他强调，他重复，“我巴不得，所有人都叫我，那是方漾的男朋友陈褚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