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彪“噗通”一声跪在地毯上，昂贵的羊毛绒吸走了那点可怜的声响。
他不敢抬头，只盯着苏秦擦得锃亮的皮鞋尖。
苏秦没说话，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走过来。
他没看王平，也没立刻质问王彪，只是走到角落的小冰柜，拿出两瓶冰水。
一瓶递给王平，一瓶自己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喉结滚动，冰凉的水滑下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吞咽的声音和王彪粗重恐惧的喘息。
“说说。”
苏秦终于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刮刀，落在王彪油光水滑的后脑勺上。
王平喘匀了气，指着王彪的秃瓢脑袋。
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片场的事全抖搂出来。
王彪怎么带人闹事，怎么故意推搡，怎么引发混战。
最后卡姆龙怎么“不小心”撞翻汽油桶，差点把整个外景场炸上天！
说到道具师老周小腿上那个深可见骨的牙印，还有场记胳膊上缝了八针的伤口，王平的声音都在发颤。
“……要不是老刘拼死关了引爆器，喷了灭火器。
苏总，这会儿恒店头条就是‘流浪地球二剧组特大爆炸事故，数十人伤亡’了！
他王彪，还有他那两个洋爹，就是杀人犯！”
王平的眼珠子都红了。
苏秦一直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捏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关节一点点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走到王彪面前，蹲下身，冰凉的瓶底抬起王彪汗津津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王彪那张油腻腻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眼珠子乱转，对上苏秦深不见底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
“王导，”
苏秦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砸进王彪耳朵里，
“王制片说的，是真的？”
“苏…苏总…误会…都是误会…”
王彪嘴唇哆嗦着，想挤出点笑，比哭还难看，
“就是…就是场地冲突…起了点口角…手下人年轻气盛没控制住…”
“砰！”
冰凉的矿泉水瓶狠狠砸在王彪光秃秃的脑门上！水花四溅，瓶子滚落在地毯上。
王彪“嗷”一声惨叫，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额头，眼泪鼻涕齐流。
“口角？”
苏秦猛地揪住王彪的衣领，把他肥胖的身体从地上硬生生提溜起来一截。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暴戾的寒芒。
“王彪！你当我是瞎子还是聋子？场地预定记录管理处查得到！”
“冲突全过程监控拍得到！汽油桶怎么翻的，狗仔拍不到，我的高清摄像头也拍不到吗？！”
王彪被勒得直翻白眼，感觉苏秦的手像铁箍，勒得他喉管咯咯作响。
他看着苏秦近在咫尺的脸，那块淤青在眼前放大，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进他脑子里。
他毫不怀疑，下一秒苏秦能拧断他的脖子。
“我…我说…我说！”
王彪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去，带着哭腔嚎出来。
“是范迪赛！还有卡姆龙！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啊苏总！”
苏秦松了手，王彪“咚”地摔回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干呕。
“他们…他们给我一个U盘，”王彪涕泪横流，指着自己丢在地上的公文包。
“说里面有…有你们剧组占用消防通道、破坏绿化的料…
“让我带人去闹，闹大了，就帮我把我的片子炒成…炒成反抗资本压迫的独立电影…还说…说能拉投资…”
王平气得浑身发抖，冲过去就要踹王彪：“王八蛋！为了点臭钱，差点害死几十条人命！”
苏秦抬手拦住了他。
他走到王彪的公文包前，弯腰捡起来，拉开拉链，果然在夹层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U盘。
他捏着那小小的金属块，指尖冰凉。
“他们人在哪？”
苏秦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派…派出所…”
王彪哭嚎着，“保安抓…抓现行了…”
苏秦把U盘揣进西装内袋，转身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你看着他，别让他跑了。我去会会那两位‘国际友人’。”
恒店派出所的调解室里，气氛诡异。
范迪赛和卡姆龙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卡姆龙胳膊上的纹身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范迪赛则拿着个鳄鱼皮钱包，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里面的钞票和卡片。
负责调解的年轻民警小张眉头紧锁，努力维持着严肃：
“范迪赛先生，卡姆龙先生，关于今天在影视城外景地。”
“你们涉嫌煽动冲突并导致危险品泄露，险些引发重大安全事故一事，请你们如实说明情况。”
范迪赛眼皮都没抬，用夹生的中文敷衍：“警官，误会。
我们只是路过，看到不公平，说两句公道话。是你们的人太激动。”
他耸耸肩，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
卡姆龙更是嗤笑一声，用英语嘟囔了一句：
“垃圾国家，净是麻烦。”
小张脸涨得通红，刚要开口，调解室的门被推开了。
苏秦走了进来。
他没看民警，目光直接锁定了那两个洋人。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脸上那块淤青在派出所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他一步步走过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晰而压迫的“嗒、嗒”声。
范迪赛和卡姆龙终于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卡姆龙下意识地放下了二郎腿，范迪赛也把钱包合上，塞回口袋。
他们看着苏秦走近，看着他脸上那块他们亲手导演的“杰作”，心里莫名地有点发虚。
苏秦身上那股冰冷的气场，比昨天在电影节后台更甚。
“苏？”
范迪赛强装镇定，扯出一个假笑，“你也来协助调查？”
苏秦停在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用流利的英语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协助调查？不，我是来欣赏你们两位的‘表演艺术’的。”
“片场那出戏，导得不错，就是结尾差点意思，没炸成，挺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