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村接到县令大人要来村里视察的通知之后,里正陈达田和老族长便安排人进行大扫除。
其中最主要的任务,是将村口进村的正路至梅子窝那一片田里的路面,进行一次简单的修缮。
修缮的主要任务,是把原本凹洼不平路面好好填平一下,差不多算是黄土铺路的意思。
当然,为了预防县令大人,再次去往黄泥塘对面的河堤查看水车,他们又将梅子窝田至村尾陈友河家门口的主路路面重新修缮填土铺平整。
至于,陈友河家至黄泥塘那一段的道路,那里一直就没多少人行走。平日里,只有陈友水一家,和陈石头父子俩经常去那处水塘劳作。
其他时间,便只有里正陈达田偶尔会去看看。因为没有牛骡驴子的踩踏,那一段的路面还是保持得蛮好的。
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安排出去看护庄稼了,里正只好安排村里那些半大的孩子,出来协助妇人们修缮路面。陈新泉也被抓出来参加劳动,不过,他刚到施工现场挖了没几锹土,便被陈友增叫回了村里。
两人一块来到里正爷爷陈达田家里,陈新泉一进院子便看到一屋子里坐了五六位长辈,于是,他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一个个叫过去。
“好了,好了!”
老族长见这九岁多的小石头如此知书达礼,谦虚有度心里非常满意。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娃娃聪明,相当的聪明!
这半年以来,沙洲村发生的几件重要的事情,背后的谋划者是谁?
老族长心里门清。
他也曾经想过,要捞一捞这娃娃的功劳,给自己儿子孙子,弄点好处。
奈何,石头这孩子从来不揽功,有好处捞,有好名声的事儿,全都让给了老童生陈达广和他的三儿子里正陈达田。
这就搞得他没办法入手了,至于捞钱的事儿,他就更无从下手了,那贩卖熟食的事儿,是人家的独门手艺,还有谢氏在背后做倚仗,他哪里生的起从熟食这里捞钱的心思来。
还有那制作驱蛾虫粉的活儿那就更别提了。制作驱蛾虫粉和射水竹桶的事情,这小石头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真正出面的人都是谢家老秀才他们家那一房的人,他怎么可能敢出手去向老秀才要好处。
至于,后来的鱼塘和水车呢?
明面上,这两个东西根本看不到银子进账的可能,他也就没让儿子孙子们去打主意了。
“好了,好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平日里都见的着,虚礼就免了。说正事儿吧!”老族长突然出声打断陈新泉向众人打招呼的动作,满脸慈祥的看着他说道,老族长说话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到底气还蛮雄厚。
陈新泉见老族长盯着自己看,便朗声回道:“太爷,您说要怎么做,我听您的!”
老族长见这还如此说,便继续说道:“你爹回家去休息去了,你就代替你爹说说,今天咱们村要如何接待县太爷吧!”
“接待县太爷?”
陈新泉一愣,眼睛看着老族长。
“恩,是呀,县太爷来我们村两次了,这次还特意知会咱们村别出幺蛾子,想来是上次你被大王庄那斯沉塘的事儿,给县太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回县太爷再来咱们村视察,真咱们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老族长点头说道。
闻言,陈新泉斟酌了一下,才接着老族长的话说道:“太爷,这个事情可能没甚必要呀!你想想,县太爷他身边只带了四五个人来我们村视察,这,叫什么?”
陈新泉明白老族长的心思。不过,程似道此番前来沙洲村视察水稻最终的目的,应该不是田里的水稻,而是密溪河的水坝。
只不过,密溪河水坝的修建位置却并不处于沙洲村境内,而是处在桐江村西边略偏南两里的位置。
沙洲村去往密溪河河坝的所在位置,却刚好与桐江村的方向相背。
沙洲村到密溪河水坝需要往北偏西走四五里的路程。当然,最关键的是,从沙洲村去往密溪河河坝的道路,一半以上的都是蜿蜒曲折狭小的阡陌小道。
这样的阡陌道路,基本不利于大人物出行。
老族长听石头说起县令大人只带了四五个人前来沙洲村,还问他“这叫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抬手指了指身前的娃娃说道:“你个小娃娃,还想考你太爷。我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微服私访嘛!”
“对咯。”
陈新泉点头说道:“就是微服私访。”
“您想想看,他既然是微服私访,那便是不想惊动太多的人,更不想劳师动众影响了路上的人,是不是?”
“恩,你说的有些道理。”听小石头如此解释,在座的众人都纷纷点头。
陈达广心知石头这孩子脑子好使,便沉声道:“好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说你的意见吧!”
见小叔公发话,陈新泉沉吟了一会说道:“其实,咱们把道路修缮一遍,就已经很好了,最多,我让我爹爹去鱼塘捕一网鱼儿回来。若是县太爷来得巧,正好赶到饭点。那便在我家吃一顿沙洲村特色午餐。”
“当然,里正爷爷和童生公可得随行县太爷左右,接受县令大人问问询。”
“另外,我已经托人去大王庄村请了他们村的里正,王尊年王大官人前来村里商议,如何向县太爷汇报密溪河河坝修建的事情。到时候,他会带一些锅和碗筷前来咱们村。”
“我们只要到村外入口处,架设两处草棚,然后,在煮粥施粥救济村外那些流民,并安排人在现场声明,告诉那些聚集在村口的乡民,这米粥是咱们县令大人开的恩典,同时告诉前来领粥的人,日后密溪河河坝开建了,有膀子力气的人都可以去往密溪河工地干活,每日干饭管饱便成。”
“当然,具体细节,咱们还得商量商量,看看由谁去施粥,又由谁去解说县太爷的恩典。这些任务的安排与分工可得您几位长辈做主。”
陈新泉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听到这里,在坐的五位村中长辈,无一不是面面相觑,心里的震撼难以言说。
“这孩子!哪里是九岁的娃娃。”
“他这思路!”
“绝对算是面面俱到。”
“好名声,留给了县太爷,还拉拢了村外那些乡民的人心,说不定真得了一批可用的便宜劳力。”
当然,村外的流民其实并不多,估计也就二三十几人,且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应该是家里遇上了困难的外村佃农,估计家里实在没法子了,才出来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陈达广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自己的思维怎么就停留在,如何把县太爷伺候好了的狭窄路子上呢?
就看看人家新泉接待县太爷的思路,功夫全用在解决困难百姓的民生之上。这样的村庄,这样的百姓,有哪个责任心强的县太爷,看了,心里能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