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布袋看着疲惫归来的李承义,上前迎接,递上了水囊,轻声道:“城门关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而且火器也运到了城墙之上,这一次,陈元耀似乎别有心思。”
李承义咕咚了几口,感觉舒畅许多,进入自家庭院,确系安全后,这才开口:“名单拟出来没有?”
王布袋恭敬地回道:“拟出来了,全都是城内外的大族、富户与耆老,只要时机到了,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这些人。商人那里也进行了联络,人手都到了。”
李承义坐了下来,看着熟悉的故居,颇有几分不舍:“等事了之后,咱们可就要回大明了。陈元耀那里不需要担心,他什么心思都无所谓,在镇国公的布置面前,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王布袋脸上堆着笑,满眼都是期待。
想起什么,王布袋言道:“虽然陈元耀节制军士不得胡来,可依旧有些军士扰民,若不是胡满、陈钺他们干涉,说不得会出人命。那些清化军,实在有些乱来。”
李承义靠着椅子,闭上眼:“经历一些黑暗,对占城人来说不是什么坏事,要不然,如何知道谁是他们的太阳?”
王布袋了然。
这话虽然残酷,却也符合大明的利益。
星辰逐渐隐去,云层染了白。
红日从海面之下冒出了半面,波光粼粼描绘着红与蓝。
一艘规模庞大的战船劈开了海浪,将波光碾至海水之中,等波光从泛白的海水里冒出来时,只听到了呜呜的汽笛声,窥见了如山的船只,刚发怒地涌动起来,又被一只船给撞碎……
浩浩荡荡的船队,挂着大明旗驶向南北港。
张承戈叉着腿,稳稳地站在甲板上,手中握着一杆长枪。
这杆枪,既是武器,也是一条腿。
张承戈克服了身体的残疾,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
陆北冥则站在吴鲲身旁,神情中多少有些失落。
吴鲲理解陆北冥,这次下南洋,为的就是拿下安南,可安南的大仗压根没轮到水师,全都是傅友德、蓝玉、沐英带人在打。虽说水师抢占了一些城池,配合封锁了升龙城,可在军功簿上,没水师多少功劳。
陆北冥和自己一样,都想要通过军功证明自己,并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可这一次,估计又没什么功劳了。
毕竟,这一次是来摘果子的,不是来打仗的。
沐晟与马三宝在比拼拳脚,沐春掌舵,徐允恭则化身为一个儒士,只不过手中拿着的不是羽扇,而是一卷舆图。
“先生,南北港就要到了。”
李景隆揉了揉脸颊开口,有些疼,不久之前给沐晟切磋的时候挨了打。这个家伙年纪比自己大,也不知道让着点,还往脸上招呼,可恶……
顾正臣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看向港口方向:“让高令时带人先行登陆。”
李景隆打出号旗。
三艘大福船缓缓抵近港口,为了确保安全,高令时甚至让人准备好了神机炮,军士也在船舷警戒。直至水师的人登上船只,发现船上没有一人,这才放心下来。
上岸警戒出三里,占据高处,环控周围之后,高令时才命人报告安全,宝船船队缓缓进驻港口。
高令时站在码头,对下船的顾正臣道:“按照约定,这里应该有人接应我们,可陈元耀并没有派人来。”
顾正臣神情淡然,从容迈步:“不急,没有陈元耀的人来,还有我们的人来。”
果然,在顾正臣登上高丘,眺望占城王都方向时,军士周宁接近了港口。
周宁见到顾正臣,拿出一份文书:“陈元耀接纳了陈祖义,并且加固了城防,甚至连火器也准备上了,看样子,他并不打算轻易地将城池交给我们。”
顾正臣看过文书看了看,转身看向张赫、梅鸿等人:“航海侯,你带兵两千,警备港口。高令时、梅鸿,传令军士,携带火器,随我挺进占城王都。”
高令时、梅鸿等领命。
此番水师南下一万四千余人,即便是留兵两千,依旧有一万两千兵,且多是水师的精兵强将。
如此规模调动,显然这是一次大动作。
只不过,这动作更多只是虚张声势,在众多将士眼里,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以至于生出了懈怠与疏忽。
可以理解,这两个月来,水师跟着顾正臣就是走来走去,跑来跑去,藏来藏去,始终都没有大的战斗,即便有几次攻城,那也是奔袭,炮击,受降或是缴获物资,离开……
太过简单,任何战争似乎只是信手拿捏,没有一个敌人是明军的对手,这些导致军队内部出现了一些骄纵。
顾正臣行军十余里之后,发现斥候竟只放出去了二里,勃然大怒,将负责斥候的段施敏拉了出来,厉声呵斥:“怎么,没有大阵仗就没了警惕,没了忧患?你是不是忘记了陈宗艺怎么死的,制蓬峨怎么死的?”
“还是说,你段施敏也想要将我的脑袋割下来?水师行军,斥候放出五里、十里预警这是基本功,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当缜密楚同伯?我看你就是一头蠢猪!”
别看段施敏平日里趾高气扬,说话嗓门大,在军中也罕有服谁,可面对顾正臣的训斥,一点也不敢反驳,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顾正臣拔出段施敏腰间的刀,丢到了段施敏脚下:“想清楚,这刀是用来保卫大明,杀敌立功的,还是用来当摆设,被敌人打个措手不及,然后拿去当战利品的!”
段施敏羞愧不已,捡起刀,指向天空:“镇国公,我这就带人前出侦查,若有半点不到位,危害了大军,这刀便是自刎之刀,谢罪之刀!”
顾正臣甩袖:“滚!”
对于老部将,顾正臣没有留半点情面。
段施敏也知道顾正臣的脾气,领兵前出。
顾正臣对高令时、梅鸿等人道:“等战争结束之后,务必整顿军务,要做到枕戈待旦,随时备战,随时能战!切不可因为火器的强大而轻视了敌人,全军当牢记,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火器,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