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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被云染染扑得发愣,胸前的护心玉滚烫灼人,他都忘了将她推开。

云染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环住陆安,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了他的黑衣上,反正也看不出,她也没心思看。

也许是出于雏鸟情结,云染染像是濒危的小兽,不知不觉地就对危难之中第一眼见到的、屡次救了自己的陆安产生了思念。

她不受控制地扑了出去,扑到陆安身上,“我好想你”脱口而出。

陆安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而且在陆安的概念之中,并没有“安慰”这件事和这个说法,他只是愣愣地暂未将云染染推开,她哭得可怜,陆安觉得她涉险落难的确也和自己有关系。

他面对着陆轻璃和云染染的一指,并未指谁,可两人同时从半空中坠落,他却是没有思考就飞向了陆轻璃身边,他不觉得自己选错,陆轻璃不是任何人可以比的,但他竟对云染染生出了一丝愧疚之心,对,愧疚。

他觉得很奇怪,这样的他与从前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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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染染哭得眼泪水都干了,她也察觉的这个姿势和动作些许有点儿不合适,于是木木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身子,从陆安的肩头离开,拉出些了距离。

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正好能让陆安将她被泪水黏在一起的睫毛看得根根分明。

云染染本就生得白嫩,常年瘦弱好似还有些贫血,偏偏每次一哭都能将眼圈哭得红红的,并不肿胀,只是红了一圈,又让陆安想起了白兔子。

他移开目光,轻声问:“可有哪里不适?”

其实云染染伤在何处陆安都知道,他周身也疼,但他能忍,这么问不过是想打破那一丝丝的尴尬情绪。

云染染伸手指了指脚踝,“又崴着了。”

陆安没好气地道:“知道那里伤过了,摔下来的时候也不注意挡着些!”

云染染本就害怕又难过,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命都要没了几次,陆安这么一吼,她瞬间想起了他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样子。

活该她是个炮灰!死里逃生还要被人骂!

她是脑子坏了才会想陆安这个大魔头!

气血冲到脑子里,云染染越想越清明,越想越讨厌眼前这人,推了他一把便想自己爬起来。

“这里这么黑!我摔下来人都要晕了!我怎么注意!”

“黑?能有多黑?不过就是没有光照着罢了。”

陆安不惧黑暗,他伸手去拽云染染,哪知云染染拂开他的袖子,半蹲着就要自己站起来。陆安被打了手,火气也逐渐上来了,他一把拽过云染染的手,拉住她不让她乱动。

云染染又是一甩,口中还在念叨,“怕是你长年累月在黑不溜秋的地方罢,才不会觉得黑呢!若是小师叔在,那黑窟窿也得给他照得通明!也不知道怎么是你这厮来了,你不看顾好陆师姐,小心陆师姐被人拐跑到时候有的你哭!”

“你!”

陆安此生最讨厌别人拿他同陆庐舟比对,何况又牵扯到了陆轻璃,他少年气性顿时上头,手里“啪”地打了个响指,红光骤起,照亮了整个石窟。

“感情你还等着陆庐舟来救你?不好意思,若不是护心玉在,你以为谁还能想得起你?”

他没好气地怼云染染,拽着她的手想让她回过身来,可云染染却一动不动地没了反应,陆安这才道不对,向前探了探身子。

只见云染染愣愣地站在原地,红光照亮了石窟,也映出了她脸上的惊惧,她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陆安随着一并看过去,也愣住了。

甫一进石窟,他便觉得这石窟充斥着一股恶臭味,是烂泥和血腥杂烩在一起,又沤了很久无法通风散去的味道。

本以为只是蝙蝠妖的老巢太脏,等陆安施术照亮整个石窟,他们才发现石窟满地都是白骨和碎尸,半干涸的血迹混着泥沙流得在各个角落里,有些地方颜色已发黑,是陈年的印迹了。

云染染正对着的是石窟的一个角落,那里散落着几具尸体。也不能说是尸体了,白骨森森,尚未腐蚀的血肉和头发零星地挂在上面,地面上散落着一些脏器的碎肉和血水,那些碎肉早已溃烂发臭,有胆大的老鼠正啃食着,毫不怕人。

白骨那样堆着,显然是几人生前抱团的模样,也不知他们要承受多大的恐惧和绝望,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窟里,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一个被撕咬致死,根本无能为力,因为下一个要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云染染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冲击,她愣愣地看着那副场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些白骨也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人啊!是人!

曾以为穿到书中,不过是走一遭修仙玄幻的剧情,嗑一嗑cp,攻略攻略反派,游山玩水过关斩将就这么过去了,她是穿书的人,是有光环在的,即使面对生死她甚至也没绝望到何种地步。

可当她亲眼见到了妖魔洞窟中如此凶残又如此真实的场景,她方才明白自己不仅仅是在走一道剧情,她是真真切切生活在了这个世上了,她成为了云冉,成为了这个修仙世界中的一员。

除了成仙仗剑的快意和潇洒,除了古色古香的生活和奇景,这个世界有妖魔、有恶人,有尔虞我诈,有生关死劫,有属于它的光鲜亮丽的地方,自然也有数不清的阴暗面,人的性命在这个世界上太轻太轻,太渺小了。

而她,身为仙道的仙尊,身为剧情的见证者和推动者,必须去面对这一切晦暗与恐怖,无法逃脱。

她仿佛是一只被命运巨人拿捏住的蝼蚁,翻手覆手之间,就被随意玩弄于股掌。

她害怕了,她觉得好无力。

陆安久不见云染染有动静,猜想她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

也是,她是养尊处优的仙道仙尊,从小在落云门上见识到的都是充满朝气的、光明的,何曾如他们魔道一般,见过饿殍满地,见过血肉横飞的厮杀,见过为争一块地抢一口饭食引起的尸横遍野,见过数不清的龌龊腌臜事。

陆安离开魔道的时候还小得很,可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场景,永远不会忘记魔道百姓们在他临行前眼里的乞求和期盼,以致于十数年来,他每日生活在仙道生活在落云门的仙山之上,也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是魔道的少主,是一整个归墟的希望。

只是她此刻必然难以接受。

不知为何,陆安的心底突然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像是皱皱巴巴的纸被叠在一块浸在水里,有什么在拖拽着,压抑着,久久不能平息。

“别看了。”

陆安轻轻出声,抓住云染染的胳膊欲将她往外带。

他的另一只手默默地摊开,覆在了云染染的眼睛上。

手心里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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