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原理》课在老马的咆哮和粉笔头横飞中度过。
张煜努力集中精神，但黑板上复杂的公式和图形，总是不自觉地与记忆中那些扭曲的神经束和能量回路重叠。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跟上课堂节奏。
课间休息时，他靠在走廊的窗边透气。窗外，梧桐光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带着一种寂寥的美感。
“张煜同学？”
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怯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煜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缓缓转过身。
陈琛站在他面前，依旧是那副文静怯懦的样子。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毛衣，领口有一圈白色的蕾丝花边，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皙。
毛衣是略显宽松的款式，但依旧能隐约勾勒出她胸前那微微隆起的、青涩而柔和的曲线。
下身是一条深色的格子裙，长度及膝，露出一小截穿着白色棉袜的纤细小腿。
她双手抱着几本书挡在身前，似乎这样能增加一些安全感。
“有事吗？”张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
陈琛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那个……上周……生物化学的笔记，我……我抄完了，你要看吗？”她说着，从书本里抽出一个干净整洁的笔记本，递了过来。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带着健康的粉色。
阳光（尽管被云层过滤）透过窗户，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了某种清新皂角的干净气息，与记忆中那混合着血腥和绝望的气味截然不同。
张煜看着她递过来的笔记本，封面上还贴着一枚可爱的卡通贴纸。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接过：“谢谢。”
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陈琛的手指，冰凉而柔软。
陈琛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猛地缩回手，脸颊更红了，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不……不客气……”她声如蚊蚋地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那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张煜握着那本还带着少女体温和淡淡香气的笔记本，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份纯净的、不掺杂质的善意，在“那个世界”里是如此的奢侈和脆弱。
“可以啊老六！”王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系花亲自给你送笔记？进展神速啊！”
“别瞎说。”张煜把笔记本塞进书包，语气平淡。
“嘿，还不好意思了？”王亮嘿嘿笑着，“不过说真的，陈琛妹子确实不错，文文静静的，比某些……”他话没说完，但眼神往某个方向瞟了瞟，意思不言而喻。
张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黄莺正和几个打扮时髦的男女学生站在不远处的楼梯口说笑。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修身毛衣，将她丰满傲人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对呼之欲出的饱满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下身是一条红色的及膝羊毛裙，包裹着挺翘的臀瓣，裙摆下是一双穿着黑色长靴的、笔直修长的美腿。
她似乎永远是人群的焦点，笑声慵懒而富有磁性，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似乎是感受到了张煜的目光，黄莺转过头，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她红唇微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又转回头，继续和同伴谈笑，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随意扫过。
但张煜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与这轻松校园氛围格格不入的锐利和审视。
下午是体育课，男生们是篮球。运动带来的汗水和多巴胺，暂时驱散了张煜心头的阴霾。
他和王亮、温阳一队，配合默契，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对抗。
肉体碰撞的实感，篮球入网的唰唰声，队友们的呼喊，这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好球老六！”温阳接过张煜的传球，稳稳地上篮得分，敦实的身体在空中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灵活。
“传得漂亮！”王亮跑过来，用力拍了拍张煜的后背，汗水从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滑落。
这一刻，张煜几乎要沉溺在这纯粹的、属于青春和兄弟的情谊中。
体育课结束后，大家浑身汗湿，吵嚷着要去澡堂。张煜以想回宿舍换衣服为由，脱离了队伍。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不断交织的“现实”与“记忆”。
他独自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汗水被微风一吹，带来些许凉意。路过图书馆时，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穿行，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什么。
在一个僻静的、摆放着过期期刊和生物学典籍的角落，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老五任斌。
他正埋首在一堆泛黄的书卷和手稿中，鼻梁上架着那副厚厚的眼镜，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一本摊开的、画满了诡异符号和人体解剖图的手抄本上快速移动着。
他的状态，比在课堂上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张煜悄悄走近，没有打扰他。他的目光落在任斌正在翻阅的那本手抄本上，上面的图案扭曲而怪异，一些注释用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但某些人体的轮廓和能量流向的标注，隐隐让他感到一丝熟悉的不安。
“能量回路……非标准神经结……意识投射的稳定性……”任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张煜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他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任斌也……
他正准备开口询问，任斌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在看到张煜的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惊慌，随即迅速合上了那本手抄本，用其他的书籍盖住。
“老……老六？你怎么在这儿？”任斌的声音有些干涩，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随便逛逛。”张煜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任斌下意识地用手护住那堆书，“一些……一些课外兴趣，比较冷门的东西。”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个……我还有点资料要查，先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抱起那几本关键的书，包括那本手抄本，匆匆离开了座位，很快消失在书架深处。
张煜站在原地，看着任斌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任斌的异常，黄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陈琛过分纯净的善意，还有这完美得不像话的“日常”……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心情沉重地走出图书馆。天色愈发阴沉，风中带着湿意，雨似乎马上就要落下来。
在回宿舍楼的路上，他远远地看到了生物实验楼。鬼使神差地，他再次走了过去。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楼下，仰望着顶层蓝山办公室的窗户。
窗户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实验楼的侧门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朱莓。
她穿着一件紧身的V领黑色针织衫，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深邃诱人的沟壑。下身是一条包臀皮裙，紧紧包裹着她丰腴滚圆的臀部和结实的大腿，脚上踩着一双高跟短靴，走起路来腰肢摇曳，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诱惑力。
她的妆容比平时更浓艳，眼线上挑，红唇如火，整个人像一颗熟透的、随时会迸发出汁水的浆果。
她也看到了张煜，脚步微微一顿，那双勾魂摄魄的媚眼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挑衅和玩味的笑容。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舌尖，轻轻舔过自己饱满的下唇，做了一个极具暗示性的动作，然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却让人脊背发凉的笑声，转身扭动着腰肢离开了。
张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个与祭坛基座融合、表情痛苦与欢愉交织的“朱莓”形象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错觉！
这一切绝对有问题！
他猛地转身，快步向宿舍走去。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终于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张煜没有跑，他任由雨点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仿佛这冰冷的真实感能让他更加清醒。
在他身后，实验楼顶层那扇紧闭的窗帘后面，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正透过雨幕，静静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雨雾之中。
……
一九九七年二月七日，星期五。
连绵的阴雨终于在昨夜停歇，清晨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向湿漉漉的校园。
积水映照着澄澈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一切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