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漩涡的边缘，那些原本应该被彻底吞噬、分解的意识残渣，因为张煜在内部引发的系统性紊乱，竟然开始重新凝聚、闪烁！
一点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那是陈琛意识最核心的碎片，执着地闪耀着。
一抹倔强的、暗红色的火焰，在混沌中明灭不定，那是黄莺不屈意志的最后回响。
一块沉稳的、暗褐色的岩石虚影，在能量乱流中沉浮，承载着温阳最后的守护意念。
甚至还有一道疯狂的、不断自我迭代的算法流（任斌），一道充满死志的锋芒（王亮），以及其他一些微弱却顽固的意识光点……
这些本应被“净化”的“错误冗余”，此刻因为系统漏洞的出现，竟然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并且开始无意识地向着张煜意识所在的“裂缝”方向汇聚！
它们成了张煜在数据深渊中引爆记忆炸弹后，残存下来的、最宝贵的人性“坐标”！
张煜在数据深渊中，也“感知”到了这些汇聚而来的、微弱而熟悉的“回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混合着巨大的悲伤和坚定的决心，在他意识深处涌起。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抵抗，而是为了……夺回！
为了这些宁愿自我毁灭也不愿被同化的灵魂！为了那些逝去的温暖和真实！
他凝聚起所有残存的情感和意志，如同一支燃烧着人性火焰的利箭，瞄准了那个由矛盾和痛苦构成的数据“裂缝”，然后，用尽全部的力量，狠狠地“撞”了过去！
“馨馨——！！！”
他用意识发出了最后的咆哮，不再是祈求，而是宣告！
“把我的回忆——还给我！！！”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数据深渊和现实废墟中同时炸开！
那道裂缝被彻底撕裂、扩大！无数被吞噬、被压抑的情感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中喷涌而出！温暖的、痛苦的、甜蜜的、绝望的……所有属于“人”的复杂情感，瞬间冲垮了冰冷的数据秩序！
悬浮在漩涡中心的“温馨”，发出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清晰的、带着痛苦和惊愕的尖叫！她完美的身体上，竟然也开始出现细密的、如同瓷器碎裂般的纹路！
数据深渊，开始崩塌。
现实废墟，剧烈震荡。
一个由无数记忆碎片和情感能量构成的、混乱而庞大的意识空间，正在强行取代原本冰冷的数据世界。
而在这一切的核心，张煜的意识，紧紧守护着那些汇聚而来的人性“坐标”，如同诺亚方舟，在毁灭与新生的风暴中，艰难地寻找着彼岸……
……
一九九七年二月三日，星期一，清晨。
微凉的晨风带着初春特有的湿润气息，轻轻拂过岭城大学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梢，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低语。阳光穿透薄雾，在古老的校舍红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寻常。学生们抱着书本，三三两两地走在林荫道上，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和年轻的笑语。
张煜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布满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他环顾四周。
熟悉的404宿舍。靠窗的上铺，老七何木还在打着轻鼾；下铺的老八雁洋蜷缩着，怀里抱着半本翻开的武侠小说。对面，老二王亮四仰八叉地躺着，肌肉结实的胳膊露在外面。老三冯辉的床铺空着，大概是早起去占座了。老四王岩的床铺整洁得不像话，人已经不见踪影。老五任斌的床铺更是堆满了书籍和草稿纸，人大概又猫在哪个角落搞他的“研究”了。老大温阳的床铺靠着门，此刻也空着，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
窗外，是熟悉的校园广播，正播放着轻柔的晨间音乐。
一切……都回来了？
张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是健康的麦色，没有那些诡异的银色脉络。
他摸了摸胸口，那三道疤痕似乎也消失了，触手平滑。
体内那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也感知不到，仿佛那一切只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噩梦。
“老六，醒了？做噩梦了？” 一个浑厚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张煜抬头，看到温阳端着两个饭缸走了进来，敦实的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身上没有可怕的伤口，也没有那些诡异的菌丝，只有常年锻炼留下的结实肌肉轮廓。
“老大……”张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死死盯着温阳，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瞅啥呢？不认识俺了？”温阳把饭缸放在张煜床头的桌子上，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粥和馒头，“快起来洗漱吃饭，一会儿第一节是张柠老师的《生物化学》，可不敢迟到。”
张柠老师……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刺破了张煜恍惚的神经。他记得祭坛上，张柠老师那空洞慈祥的微笑和化为飞灰的场景。
“老大……我们……”张煜张了张嘴，想问关于防空洞，关于变异体，关于那场最终的毁灭。
“我们啥？”温阳疑惑地挠了挠头，“你小子睡迷糊了？赶紧的，老三一早就去占座了，去晚了又得挨张老师训。”他说着，还拍了拍张煜的肩膀，那力道沉稳而真实。
真实的触感，温暖的体温，熟悉的唠叨……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一场因为学业压力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做的，无比真实、无比漫长的噩梦？
张煜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下了床，走到水房，用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镜子里映出的，是他略显疲惫但绝对正常的脸。
“也许……真的是梦吧……”他低声对自己说，试图说服自己。
洗漱完毕，和温阳一起走出宿舍楼。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和心底残留的一丝寒意。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充满活力的同学，听着他们讨论着课堂、社团、还有周末的舞会，张煜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也许，那些恐怖的经历，真的只是他潜意识里的臆想。
他和温阳走进三教的大阶梯教室。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冯辉果然在前排占了位置，正朝他们招手。
王亮、王岩、何木、雁洋他们也陆续到了，互相打着招呼，插科打诨，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老六，昨晚干嘛去了？黑眼圈这么重？”王亮用胳膊肘捅了捅张煜，挤眉弄眼地问道，他脸上没有那道狰狞的伤疤，眼神明亮而充满活力。
“没啥，可能没睡好。”张煜含糊地应付过去。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张煜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是陈琛。
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岭城大学的校服外套，下身是简单的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她纤细笔直的双腿和微微隆起的、青涩却线条柔美的臀形。
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带着自然的微卷，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和文静，琥珀色的眼眸像小鹿一样，清澈见底。
她抱着几本书，微微低着头，快步走到前排的一个空位坐下，仿佛不适应被太多人注视。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纤细的脖颈和精致的侧脸，美得像一幅画。
张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记忆中那个在黑暗中紧紧抓着他衣角、泪眼婆娑、浑身污渍的少女形象，与眼前这个干净、文静的女孩重叠在一起，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陈琛微微侧过头，目光与张煜在空中相遇。
她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像初熟的苹果，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页，那副羞怯动人的模样，让张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哟，老六，看傻眼了？”旁边的王亮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坏笑，“喜欢就上啊，咱陈琛妹子可是系花级别的，多少狼盯着呢！”
张煜收回目光，没有理会王亮的调侃，心底却泛起一丝涟漪。如果那些都是梦，那么眼前这个纯净如水的陈琛，就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上课铃响起。
张柠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她穿着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身姿依旧纤细柔弱，但脸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带着健康的红润。
她走到讲台前，放下教案，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婉知性的笑容。
“同学们，早上好。”
她的声音温柔动听，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与记忆中那个祭坛上空洞的“张柠”判若两人。
张煜紧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一丝破绽，但什么都没有。
张柠老师的讲课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偶尔还会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引得同学们阵阵轻笑。
课堂气氛轻松而融洽。
这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他感到不安。
课间休息时，张煜走出教室，想去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打点水。
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带着一丝侵略性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