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像在泥沼中爬行的毒蛇，瞪着一双竖瞳吐着蛇信子将他紧紧缠绕。
刹那间，唐凤梧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爆发出剧烈的抵抗。
炽痛灼热的呼吸从牢牢桎梏着他的指缝中泄出，血丝如同藤蔓，蔓生攀延上了白色的眼球。
“嗬呃……滚……滚！……”
“……”
“你逃不掉的。”
“哥哥。”
……
房间里燃着平缓的香，桌面上泥瓶子里插着携着露珠的花，娇艳欲滴。
“太阳晒屁股了，哥哥。”
荀娇盯着床上紧蹙着眉头的唐凤梧看了快一个小时，在有人进来献花之前点燃了熏香，将房间内某种独属于高阶吸血鬼的死气驱散。
直到说出了这么句话，床上的人才终于颤颤巍巍耸动着睫毛，缓缓睁开眼来。
唐凤梧虚弱地瞥了她一眼，潮湿的黑发连粘在脸侧、脖颈，墨色的眼珠是雨后泛起的涟漪，藕色延绵的眼尾是荷意点缀。
十足漂亮的一件脆弱精细的瓷器，羸弱的喘息之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靡丽。清纯又色情，还以为是幻境荒原一个没看住，叫地狱里专门索命的妖逃了出来。此刻眉头微蹙，娇喘连连，故意装的可怜无依让人心甘情愿送上命来。
荀娇被刺激到眯了眯眼，转眼瞥到床脚的一抹灰烬。
“昨晚又死了什么东西？”
唐凤梧空茫地盯着窗外，听到了荀娇的问话，迟钝地转过了头，看向床尾的一抹烟灰。
他喉咙滚动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出话来。
“麻烦……扶我起来。”
荀娇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时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眩晕，过了半晌才接收到求救信号，总算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慢半拍从窗边站直由缓转急走到唐凤梧床前将他扶了起来。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他似是整夜都被冰冷包裹，整个人，像块碎裂的寒玉。
太奇怪，她是个女人，取向是男人实在正常不过。
微生商，他凭什么。
想要理所应当地将他占为己有？
“松……松手……”
荀娇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五指都陷入了肉里，唐凤梧吃痛，皱着脸一只手撑着床艰难地靠上了墙。
“……抱歉。”
话音刚落，荀娇顿时就感觉不对劲，果不其然一抬眼，便瞧见唐凤梧正一脸见鬼似的瞪直了眼瞧她。
为什么这么滑稽的表情也显得可爱。
荀娇勾了勾唇，她能感受到唐凤梧的情绪像月迷津渡的雾，很难理解自己这个蛇鼠两端的祸害怎么忽然变了一副模样。
她的心都在震颤。
“唐凤梧。”荀娇笑着道：“或许还有一个选择。”
唐凤梧没有精力理睬手上被掐痛的青痕，他偏过身去瞧床脚的一抔土，心中骇然这是不是昨夜里微生商到他房间中发疯时误杀的人类。
“为什么……”
他低喃道。
“我坐王宫宝座，你做我的妻君。”
一道亮光经过阳光反射到了唐凤梧眼底，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犹疑又惊诧地抬起眼看向荀娇。
十分完美的抬眼。
我见犹怜。
荀娇感到某种情绪在清晰涌动，唐凤梧的脸被蒙了一层微光，照进了她的眼底。
“我说。”她笑了起来：“做我的，妻君。”
“你在开什么玩笑？”
唐凤梧勾起一个艰涩又嘲讽的笑，好像内心深处被勾起了什么不可回首的记忆，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情绪从浑身上下流出：“别恶心我。”
“你还不清楚吗？”荀娇告诉他：“人类如今就是温水里的青蛙，所有的一切都是得过且过。”
“徐厝是怀着要灭了吸血鬼一族的鸿鹄壮志刺入人族心腹地的，然而他叫喊了多久，就被冷落了多久。而你呢，一个能让吸血鬼王宫为之震动的使者，他们却愚昧无知地将你捧上神坛，就像求仙问道一样不切实际，按我说，人类活该灭绝。”
“你到底明不明白？”
荀娇故意激怒他，想从他脸上看到更为艳丽的情绪。
然而唐凤梧却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
“哦，那就一起死吧。”
误判了。
但荀娇反而更喜欢。
微生商想要将他囚于金屋的渊源已经不再重要，唐凤梧在这就是真理。
她倚在墙边静静地审视了一会儿唐凤梧的眉眼表情，也不知过了多久，手臂忽然被拍了拍。
“把那个捡起来。”
荀娇盯着他的脸笑问道：“什么？”
唐凤梧对她轻佻的态度没什么反应，朝着灰烬里闪烁着光晕的东西一指：“那东西。看看，是什么。”
荀娇有些不爽，唐凤梧对她示爱的表现没有一点起伏，反而因为微生商要死要活。
但她没有多话，依言抬起手想要将地上的东西强行召唤起来。
然而无论如何召唤，地上的那片闪着银光的东西仍旧是岿然不动，荀娇蹙起眉头，同那片不知名的玩意儿较劲得眼中都泛起红光。
不知是触及到了什么关键，地上的东西光芒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嘭然从灰烬之中飞跃而起直直撞进了荀娇的手心。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两人都始料未及，然而随着炙烤生肉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荀娇的脸色瞬息万变。
“呃啊！……”
嘭——
又是一声巨响，荀娇瞬间将东西脱手而出，重重地撞击在横梁上顺势滚落在地。
唐凤梧正要下床去看，却叫黑沉着一张面孔的荀娇拦截在外。
碧色的瞳孔已然完全变成了赤红，死死地盯着唐凤梧，仿佛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本人。
唐凤梧淡漠垂下眼帘，看向横陈在地上，一块银色的，犹如骨节模样的东西。
小小的一片无害地掉落原地，谁又能想到它竟然能对面前的女人产生如此强悍的杀伤力。
“真了不起。”
半晌，荀娇终于开口嗤笑着嗫嚅。
唐凤梧从容不迫地站起身，在荀娇如炬的目光之中施施然走到骨头跟前将东西捡了起来，放在阳光底下若有所思的端详几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能见光。
“这是微生商留下的东西，你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荀娇在他身后咄咄逼人。
唐凤梧不解地转回头去看她：“大概能猜到，这难道不是好事么？”他笑了笑：“能给您这样的高阶吸血鬼带来重创，那人类剿灭吸血鬼岂不是指日可待？”
不等荀娇做出什么反应，唐凤梧捡了一件披风系在了肩头，他心情不错，如果一会儿能和徐厝顺利谈下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
细小的骨头碎片被唐凤梧攥在手里，昨夜的梦境就像一场怪诞的梦，唐凤梧已经记不清其中部分细节，但微生商竟然没有将他绑回自己的地盘，还给他留下这么一个弱点。
无事献殷勤，真是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