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私人学堂,姜老从众多男生住宿当中挑了一间出来,将二人安排住了进去,充作临时诊室。
此时,这间宿舍里,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张榆木床榻相对而设,中间隔着个床头柜,恰好将空间一分为二。
一进门立着那道素面屏风,将屋内情形遮得严严实实,只隐约能见人影晃动。
老大夫站在两床之间,面前乌泱泱围满了苏家学医的丫头,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从屋内一直排到门外廊下。
这些丫头约莫十余岁的年纪,个个屏息凝神,有的捧着脉案,有的拿着银针包,虽年纪尚幼,但那一双双明眸中透着专注。
早就听闻苏家收养孤女,悉心培养,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老大夫心中暗忖:这么多人的培养,需要花费多少银钱心血?苏家此举,所图不小啊。
排在最前面的是姜老和苏启依等人,他的小药童早就被挤在了门外,急得直跺脚也进不来,那个半人高的药箱也落在了苏启依的手中。
至于黑脸汉子等人,只能站在院子里干等着着急,连这边的动静都窥探不到半分。
苏启依不慌不忙地将药箱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打开箱盖,将里面的脉枕、银针等物一一取出摆放整齐,这才退回姜老身侧。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分明是个懂医的。
此时,姜老缓步上前,环视了一圈屋内的丫头们,温声道:
“先生莫怪,这些都是苏家学医的丫头,虽年纪尚幼,但胜在手脚麻利,基础的医理也都懂得。”
说着,微微侧身,让出视线,好让老大夫看清他身后那些捧着脉案、银针的姑娘们。
“今日特地停了课,就是想着先生若要治病施针,总需要有人递个银针、记个方子。”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差遣。
要记脉案、要取银针,或是要煎个药、熬个汤,都有人手。”
说话时,目光重新落回老大夫身上,既保持着主人家该有的礼数,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望着眼前这群严阵以待的丫头们,老大夫脸上顿时布满黑线。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苏家的用意——这分明是要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场示教,拿他当活教材!
既然已经看穿了对方的用意,老大夫反而不慌张了。
慢条斯理地整了整微皱的衣襟,动作刻意放缓,将每一道褶皱都仔细抚平。
待衣冠端正后,又缓缓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捋着花白的胡须,每一捋都带着医道前辈特有的从容。
这才抬眼看向姜老,刻意摆出了行医数十载的架子,连声音都沉下了几分:
“姜管家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屋内那些捧着医具的丫头,轻轻摇头:
“只是这些丫头......”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
“老夫用不惯。”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姜老闻言,面上不见半分波澜,只是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老大夫。
就这般静默地对峙了约莫三息,倏然转身——玄青色的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度,人已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围得水泄不通的丫头们立即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路。
姜老跨出门槛,目光在院中一扫,很快便找到小药童的身影,朝他招了招手。
“你随我进来吧。”
说完便转身回屋,小药童先是一愣,随即小跑着跟上,瘦小的身影在众人注视下显得格外局促。
那药童显然已在外面等候多时,此刻突然被带进屋内,面对满屋子的目光,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盯着自己的鞋尖。
姜老将药童引到老大夫面前,温声道:
“既然先生用不惯这些丫头,那便让您的药童在身边伺候。”
老大夫飞快地瞥了眼自己的药童,见他好端端地站在那儿,除了紧张并无大碍,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